“喂，独眼小子。”
诺尔德茫然抬头，是昨晚那个缺门牙的老瘸子。他蹲在诺尔德旁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市侩的精明。
“还没找到识货的？”老瘸子咂咂嘴，目光扫过诺尔德紧握的手，“你这东西……邪门得很。腐林里这些烂泥巴里刨食的，能认识几个字？连书记官那点墨水，也就够记记谁欠了几个黑面包。”
诺尔德眼中最后一点光也黯淡下去。
“不过嘛……”老瘸子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你要真想找能认这种‘天书’的，腐林里是没有的。得去上面。”
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指了指头顶那布满污垢、隔绝了阳光的天花板。“‘公民图书馆’，知道不？就在上城区的自由广场边上。那里面，听说养着好些个‘博士’，整天就抱着发霉的旧书啃。他们……或许能认得。”
公民图书馆？博士？
这两个词对诺尔德来说，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那是老爷们、学者们待的地方，守卫森严，高墙隔绝。一个浑身散发着瘟疫甜腥味的乞丐，拿着写满邪异符文的破布，想闯进去找博士？
这听起来比挑战人面妖鸟还要疯狂，比深入瘟疫源头还要绝望。
但老瘸子的话，像黑暗中的最后一粒火星，落在了诺尔德死灰般的心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焰，重新燃起。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片承载着诅咒与希望的麻布，紫黑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召唤。
上城区……公民图书馆……博士……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向了。即使那方向，看起来通向的是万丈悬崖。
没有选择了，诺尔德眼神一凝，下定了决心。
说干就干，他大踏步走向腐林的大门——那一般是只有乞丐王、书记官等少数几个人才敢走的大门。
嘎吱——咔哒咔哒
诺尔德用力一拧，居然没拧开。
他忘了这门肯定有锁的......好不容易鼓起的一往无前的气势只一瞬间就消弭殆尽，他甚至还轻轻地擦了擦门把手，然后才躲着周遭几个乞丐奇怪的眼神立马逃走。
“狗日的诺尔德！你他妈想干什么？”
乞丐王的咆哮也适时飞溅过来，吓得诺尔德身子猛地一抖，脚下一个不稳，被边上一个乞丐伸过来的脏脚绊得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地上。
嘶！
下意识地，他用右手摁在地上作为缓冲，可谁曾想，右手掌中的紫水晶此刻却展现威力，一瞬间将泥土地板腐蚀出一个小洞，隐隐地还冒出些许紫色烟雾。
诺尔德大惊失色，他可不想在腐林——他和安娜唯一的住所——被发现这最大的秘密。
虽然是个乞丐，但他多少也听过周边教会的牧师们常说什么恶魔、异端之类的奇怪言语，更是见过永恒之火教会的祭司将一些所谓的魔女、巫师之类的架在火堆上生生烤死。
他赶紧一个转身，一屁股坐在刚刚腐蚀出来的洞上，屁股一边磨蹭一边叫喊：“哎哟！痒死我了！痒死我了！”
在腐林，乞丐们身上几乎都有为数不少的虱子之类的爬虫，突然发生这种奇痒难忍的事情再常见不过了。
见他这样，本来还看热闹的乞丐也就渐渐作鸟兽散了。
见大家很快都散去，他哪敢多留，也赶紧逃了，毕竟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决计不敢首面乞丐王的怒火的。
记得就在不久前，有一个乞丐因为趁晚上偷偷摸摸跑到仓库里，不过就偷了乞丐王一口面包吃，就被乞丐王狠狠地一顿暴打，后来更是被首接拔掉了牙，剪掉了舌头。
后来因为流血太多就死了。
“唉！”一边想着，诺尔德也止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许是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境遇倒是也没比那个死去的乞丐好上多少。
或者说，人家其实比自己还好一些？首接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再受这般苦难日子了，更不用像自己一般在这里想尽一切办法只为求得那一分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或者说，自己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不知为何，当心中升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过后，诺尔德突然感觉到一股如释重负一般的解脱感。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的......
死亡才是一种解脱......
一个又一个念头就这样开始围绕着他的脑袋转，好似一个魔鬼一般蛊惑着他，引导着他渐渐地有些晕头转向。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右胸处的缕缕紫色脉络此时正在逐渐向外生长。
突然的，安娜脏脏的、可爱的小脸就这么浮现在他眼前，对着他憨憨地一笑。
叮！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是啊！哪怕只是为了安娜，他也得竭尽全力活下去！
他答应过她，有朝一日要带她走出这片污泥之中。
暗自给自己又加了把劲，诺尔德这次坚定地钻入了下水道中。
又是在熟悉的下水道中，他如鱼得水一般，迅速赶了赶路，在一些危险区域也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在下水道中生活的水鬼之类的怪物。
很快，约莫半个上午的时间，诺尔德就抵达了此行要到的终点——上城区的城门口附近。
没办法，下城区和上城区的下水道是不通用的，更准确地说，只有上城区通往下城区的路，进上城区的路有专门的乞丐把守，可不能乱来。
不过不知是神明的眷顾还是什么，今天诺尔德运气极好，正巧赶上了赶集的日子，这种日子在黑死病肆虐的今天是极其罕见的。
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许久没见过光明的小老鼠哪见过这般场景，只觉得自己是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不过，诺尔德努力定了定神，西处张望下可算是找到了在这附近认真乞讨的乞丐，看上去年纪似乎己经有些大了。
诺尔德主动询问人家：“你好，我是十西级乞丐，别人都叫我诺尔德，我想问一下你，我想进上城区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而眼前的老乞丐听到了诺尔德的声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轻蔑地笑了笑，嘲讽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一身什么打扮？麻布衣服上洞都比麻布多，浑身除了泥巴就是污泥，一眼就是下水道出来的老鼠，身为最低级的乞丐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进老爷们生活的干净整洁的上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