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德绕着墓碑走了半圈,目光扫过风化严重的碑文,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母,组合起来毫无意义。他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粗糙的石面。
嗡!
一股仿若来自遥远过往的声音,又好似就在未来一瞬一般的声音自手中传来。
诺尔德猛地看向自己右手!
一股又一股淡紫色光芒自他的手臂涌向一个方向。
好似游子归乡。
这个样子全然不是召唤斧头时的明亮,而是一种低沉的、近乎脉搏跳动的震动。
一股强烈的牵引感,像无形的钩子,猛地拽了他一下,指向墓园更深处那片被巨大古树阴影笼罩的区域。
诺尔德悚然一惊,立刻缩回手,警惕地环顾西周。
寒鸦早己飞散,墓园重归死寂,徒留风吹枯枝的呜咽。
但那感觉如此清晰,绝非幻觉。是水晶?是刚刚吸收的那怪物残留的影响?还是……这片墓地本身藏着什么与这紫晶共鸣的东西?
他想起了摩斯的话:“只有死去的人,他们才是最值钱的啊,只有经过时间洗礼的东西,那才是最有用也最不寻常的东西啊。” 难道指的不是陪葬品,而是……别的?
心脏在肋骨下狂跳,混合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他本能地想逃离这鬼地方,但右手那持续的、带着诱惑的脉动,以及布兜里那几朵给安娜的、脆弱的小红花,都像锚一样定住了他。
他需要“值钱”的东西,需要向乞丐王交差,需要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
朝着腐林的方向深深凝望一眼,诺尔德眼波流转,脑子充满着对安娜的思念,其中摩斯也偶有闪现。
哪怕只是为了他们,我也要勇敢一点吧?
诺尔德猛地把头甩了回来。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好像要鼓起这一生最大的勇气一般。
顿了顿,随后他坚定地朝着牵引感传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腐殖土和碎裂的骨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越往里走,墓碑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虬结盘绕、仿佛痛苦挣扎的古老树根,在地表,如同大地的黑色血管。空气变得更加凝滞、阴冷,连月光似乎都被这片区域排斥,只能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
空气中,象征着卡利欧的紫色氤氲雾气更是随着诺尔德的深入愈发浓厚了。
一步……又一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现在连呼吸都开始喘出紫色雾气了。
牵引感越来越强,紫水晶的震动几乎让他整条手臂都在发麻。他拨开一丛垂挂的、带着尖刺的枯藤,眼前豁然开朗。
它矗立在那里。
流露出一股和他一样的被遗忘的孤寂与沉重。
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方尖碑。
它比城里那些光洁高大的方尖碑要矮小得多,约莫两人高,通体是一种深邃、近乎吸光的墨绿色石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和厚厚的苔藓、地衣。
岁月和风雨剥蚀了它曾经锋利的棱角,让它显得圆钝而沧桑。
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和文字,但绝非拿波里的通用语,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那些符号扭曲、怪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有些部分被苔藓覆盖,有些则深深嵌入石质内部,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微的、近乎金属的光泽。
只是很奇怪的是,在这块方尖碑的底部有一排极不连贯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去一般。
就在这时,方尖碑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串串字符映射在诺尔德的瞳孔之中。
右手掌心的紫水晶骤然变得滚烫!光芒不再是内敛的脉动,而是不受控制地、如同呼吸般明灭起来,紫晕一圈圈扩散开,甚至照亮了他脚下潮湿的泥土。与此同时,方尖碑表面那些奇异的符文,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的移动,而是一种感知上的扭曲。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线条,在紫水晶光芒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难以名状的恶意与低语。
诺尔德感到无数冰冷的、滑腻的视线从碑体上投射而来,黏在他的皮肤上,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他的意识,幻觉的低语再次开始萦绕——不再是甜腥的歌声,而是尖锐的、充满怨恨的嘶鸣,像指甲刮过石板,又像垂死者的诅咒。
“呃啊……” 诺尔德痛苦地捂住头,踉跄着后退一步。那方尖碑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活物,正通过他手中的水晶与他建立着某种邪恶的联系。它散发着远比人面妖鸟更古老、更纯粹的不祥。这就是摩斯说的“值钱”的东西?这根本就是灾难!
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紫水晶的光芒与方尖碑的幽暗仿佛形成了某种力场,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挣扎着,试图切断与水晶的联系,但那力量如附骨之疽。
突然间,方尖碑上的符文仿若活过来一般,如波浪一般涌动起来。
渐渐地,方尖碑上所有奇异的符文汇聚到一起,形成两个硕大的文字,硕大的两个诺尔德再熟悉不过的字:
轻语!
两道深紫色光芒自那两个古朴的字中激射而出,首首地照向天空,好像要穿破这个世界一般。
伴随着这两道紫芒的是一阵又一阵邪异、恐怖的低沉呢喃和疯狂呓语,它们如同遥远的呼唤与呐喊不住地传入诺尔德的脑海之中,混乱的声音刺激得诺尔德只能紧紧地抱着头。
而他的脑袋在这呓语与呢喃中仿佛要炸开一般。
渐渐地,月色变了,月亮也好像受到影响一样,氤氲的紫色光芒开始自月亮而出,越来越亮!
光芒,照亮黑暗,暗藏黑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带着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墓园中响起,仿佛就贴着他的耳朵:
“啧啧啧,瞧瞧我们的小老鼠发现了什么?‘瘟疫天灾方尖碑’……真是令人怀念的老朋友啊。”
诺尔德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只见摩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斜靠在一棵枯死的老橡树旁,破麻布衣领下的那半枚被利齿咬缺的青铜十字架吊坠,在方尖碑和他手中紫水晶交织的诡异光芒下,闪烁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
他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在方尖碑和诺尔德那只散发着不祥紫光的手臂上。
“看来,我们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更少了,诺尔德”, 摩斯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压,“你究竟……要把自己变成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