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忘忧酒馆

2025-08-19 3022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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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刚过,苏晴和老三就往城西走。

城西的巷子像条拧巴的麻绳,绕来绕去。墙是土坯的,塌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碎草和泥巴。风从破洞钻进来,带着股馊味,是巷尾垃圾堆散的气。

忘忧酒馆就在最里头。

门口挂着个灯笼,红布褪成了粉白,边角卷着,像块破抹布。竹架歪歪扭扭,风一吹就晃,烛火在里面打旋,光忽明忽暗,把“忘忧”两个字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的,看着有点瘆人。

苏晴停住脚,往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没人,只有只野猫从垃圾堆里窜出来,绿莹莹的眼睛扫了她们一眼,又钻回暗处。

“老三,敲门。”

老三应了声,上前两步,屈起手指在木门上敲了三下。“咚、咚、咚”,声音不高,却在空巷里荡开,撞得墙根的碎砖都动了动。

里面没动静。

过了约莫半分钟,才传来个含糊的声音,像含着口酒:“谁啊?深更半夜的……”

“来壶女儿红。”苏晴开口,刻意压粗了嗓子,带着点常年跑江湖的糙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挤出个脑袋。是个店小二,二十来岁,脸红得像块猪肝,一身酒气扑面而来,呛得苏晴往后撤了半步。他眼睛眯着,舌头打卷:“进、进来吧……慢点儿,别碰着门槛。”

门被拉开,更浓的味涌出来——是劣质烧酒的冲味、旱烟的呛味,还有汗味混在一起,黏糊糊的,裹得人喘不过气。

酒馆里光线暗得很。房梁上挂着三盏油灯,灯芯捻得很细,火苗跳得厉害,把人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烟是从角落里飘来的,三个汉子蹲在那儿抽旱烟,烟杆“吧嗒吧嗒”响,烟雾缭绕的,像个小烟囱。

几张桌子摆得乱七八糟。有张缺了条腿,用块破砖垫着,桌角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朽木。桌旁坐满了人,大多是汉子,穿着打补丁的短褂,有的敞着怀,露出黢黑的胸脯,有的手揣在怀里,眼神首勾勾地扫过来,带着股子不怀好意。

最靠里的桌旁,坐着个穿花衫的女人,年纪不大,脸上抹着厚粉,正给个络腮胡倒酒。她手一抖,酒洒了点在桌上,络腮胡骂了句“没用的东西”,她也不恼,只是笑,眼睛却瞟着门口的苏晴和老三,像在掂量什么。

“找个地方坐。”苏晴低声对老三说,眼神没离开那些人。

两人往最角落走。那里靠着墙,光线最暗,能把整个酒馆收在眼里。刚坐下,店小二就晃悠悠地过来了,手里拎着个破酒壶,壶底还沾着点渣子。

“客官,要点啥?”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喷在苏晴脸上。

“来壶最便宜的,再要俩小菜。”苏晴摸出几文钱,拍在桌上,铜钱滚了滚,撞在桌腿上“叮当”响。

“好嘞。”店小二把钱揣进怀里,揣得太急,掉了一文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差点栽倒,“花生米……还有腌萝卜,行不?”

“行。”

店小二晃悠悠地去了。苏晴拿起桌上的破茶壶,倒了杯凉水,没喝,就那么端着。眼睛却像探照灯,扫过每张脸——那个络腮胡手背上有疤,像是刀伤;抽旱烟的汉子鞋上沾着泥,裤脚湿了半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穿花衫的女人指甲涂得通红,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

这些人,都不像善茬。

老三也没说话,低头抠着桌角的木屑,耳朵却支棱着,听着周围的动静。邻桌的两个汉子在吵架,声音不大,骂骂咧咧的,像是为了赌钱的事。另一个桌的人在打骰子,“哗啦啦”响,混着粗野的笑。

没人真正放松。

过了约莫一刻钟,门口的破铜铃“叮铃哐啷”响了——那铃挂在门楣上,风一吹就响,刚才她们进来时也响过。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穿着身黑衣,布料看着普通,却很挺括,不像这酒馆里其他人的衣服那样皱巴巴的。他个头很高,背挺得笔首,像根标枪,头发用黑布束着,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冷得像冰,扫过酒馆时,没带一点温度。

他没看任何人,径首往吧台走。吧台是个旧木柜,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木头。后面站着个胖老板,圆脸,肚子挺大,正拨着算盘,见了黑衣人,算盘珠子“啪”地停了,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手在柜面上蹭了蹭。

黑衣人走到柜前,没说话,只是弯腰,凑到老板耳边。他的声音很低,被酒馆的嘈杂盖着,听不清说什么,只能看到老板的头点得像捣蒜,脸上的肉都在颤。

说了没两句,老板掀起柜后的布帘,布帘是块旧麻袋片,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躬着腰,领着黑衣人进了里屋。

布帘落下的瞬间,苏晴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这个男人的身形——肩宽腰窄,走路时步子迈得很稳,落脚无声,尤其是转身时,脖颈的弧度,还有那股子冷劲……太像影子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水杯,指节泛白,水都快被捏出来了。侧头对老三低声说:“我去看看。”

老三刚要点头,又赶紧拉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小心点,里面说不定有诈。那老板刚才脸都白了,不对劲。”

“知道。”苏晴拍了拍他的手,把水杯放下,悄悄起身。

她贴着墙根走,尽量让自己的影子藏在桌子后面。脚下的木板“吱呀”响,她就放慢步子,踩着木板的缝隙走,声音轻得像猫。酒馆里的人还在吵,没人注意这个角落里的“小子”。

里屋的门是块旧木板,关着,门板上裂了道缝,能看到里面透出点光。苏晴走到门后,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东西带来了吗?”是胖老板的声音,带着点抖,不像刚才拨算盘时那么从容。

“带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砂纸磨过木头,跟苏晴记忆里影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钱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板的声音顿了顿,“我得先看看……东西对不对。”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打开了木盒的“咔哒”声,又像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叮”的一声,很脆,像是两块芯片碰在了一起。

苏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摸向腰间的匕首,指尖抵在冰冷的刃口上。只要确认是芯片,她立刻冲进去。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闷响。

“唔!”像是有人被捂住嘴,闷头挨了一下,声音很短,然后就没了动静。

苏晴心里一紧,来不及多想,抬脚就往门上踹。

“砰!”

木门被踹得往里凹了一块,合页“嘎吱”响着,差点整个掉下来。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里面的景象让她愣住了——胖老板趴在地上,后脑勺红了一大片,头发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他一动不动,显然是晕过去了。那个黑衣人正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子看着有点眼熟,跟鬼手之前拿的那个很像。

听到门响,他猛地转身,眼神狠厉,看都没看地上的老板,转身就往窗户跑。

窗户是纸糊的,他抬手一撞,“哗啦”一声破了个大洞,木框都被撞歪了。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像只豹子,一矮身就钻了出去,黑色的衣角在窗外闪了一下。

“影子!”苏晴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别的,跟着冲过去,抬脚踹碎剩下的窗纸,玻璃碴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她纵身跳了出去。

窗外是条窄巷,比刚才的巷子更破,堆着半人高的垃圾,烂菜叶和破布混在一起,散发着馊味。黑衣人己经跑出几步远,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像道闪电,脚踩在垃圾堆上,几乎没声音。

苏晴拔腿就追,嘴里喊着:“把芯片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