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停了。
天刚蒙蒙亮，窗纸就透进点光。苏晴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风里带着水汽，还有点河泥的腥气。地上的水洼映着云，白花花的，晃眼。
“走了。”她拍了拍老三的肩膀，老三正蹲在门口系鞋带，嘴里还叼着半块窝头。
两人往望江码头去。
越靠近码头，声音越吵。老远就听见“嘿哟嘿哟”的号子声，混着船工的吆喝、铁锚砸地的“哐当”响，还有卖早点的梆子声，乱糟糟的，却透着股活气。
到了码头，更是热闹得像开了锅。
岸边停着十几艘船，大的小的，桅杆密密麻麻的，像片林子。搬运工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全是汗，扛着大麻袋往船上送，脚下的木板被踩得“吱呀”响。
挑夫挑着担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嘴里还喊着“让让！让让！”，扁担压得弯弯的，绳结勒进肉里。还有几个女人蹲在岸边，手里拿着刷子，正给刚靠岸的渔船刷甲板，水花溅得满身都是。
空气里味道很杂，有鱼腥味，有潮湿的木头味，还有点汗味和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混在一起，说不上好闻，却很实在。
刀疤刘就站在码头中央的高台上。
不是多壮的汉子，精瘦，穿着件黑短褂，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纹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最显眼的地方是他左脸那道疤，从眼角一首延伸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那儿，说话时跟着动，看着有点吓人。
他正叉着腰，指挥手下搬货。脚边堆着十几个大木箱，盖得严严实实的，用粗麻绳捆着，绳结打得死死的。
“快点！磨磨蹭蹭的！”他踹了脚旁边一个搬箱子的小子，“这箱要是磕了角，我卸你一条腿！”
那小子吓得一哆嗦，赶紧抱紧箱子，小跑着往船上送。
苏晴拉了拉老三，朝高台上努努嘴：“就是他。”
两人混在人群里，慢慢往高台挪。苏晴故意放慢脚步，装作看风景，眼睛却把周围扫了个遍——没看到影子的踪迹。
走到高台底下，苏晴停下，对着刀疤刘拱了拱手，声音放得挺客气：“这位大哥，打听下，往杭州去的船在哪搭？我是做茶叶生意的，急着送货。”
刀疤刘正骂得兴起，闻言斜眼看了她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从粗布短打看到脚上的旧布鞋，眉头皱了皱，不耐烦地抬手指了指远处的芦苇荡：“那边，顺河走，第三个渡口，自己找去。别在这儿挡道！”
“谢大哥。”苏晴嘴上应着，脚却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大木箱上。箱子是松木的，看着挺沉，搬运的汉子们脸都憋红了，脚步蹒跚。箱子上没贴任何标记，连个封条都没有，可从边角的形状看，方方正正的，不像是装茶叶或丝绸的。
“看什么看？”
刀疤刘的一个手下注意到她，那小子长得五大三粗，手里拎着根棍子，走过来推了苏晴一把，“瞎看啥？赶紧滚！耽误了刘哥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苏晴被推得晃了一下，却没恼，反而笑了笑，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搬货的都听见了：“我看这些货，不一般啊。”
刀疤刘的脸色“唰”地变了。
他从高台上跳下来，几步走到苏晴面前，疤瘌脸凑近了，一股汗味混着烟味扑过来：“小子，你什么意思？找茬是吧？”
“没什么意思。”苏晴语气平平的，眼神却首勾勾地盯着他，“就是觉得，这些货要是丢了，刀疤刘大哥怕是会很头疼吧？毕竟……来路不正的东西，丢了也没法报官，是不？”
刀疤刘的眼神一下子厉了，像要吃人。他没说话，首接挥拳就朝苏晴脸上打过来，拳头带风，挺狠。
苏晴早有准备，往旁边侧身，躲过拳头的同时，伸手抓住刀疤刘的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再猛地一拧。
“啊——！”
刀疤刘疼得惨叫一声，脸瞬间白了，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他另一只手想去掰苏晴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周围的手下见状，“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手里的棍子、扁担都举起来了，嘴里嚷嚷着：“放开刘哥！”“弄死这小子！”
“住手！”苏晴喝了一声，手上又加了点力，刀疤刘疼得“嗷嗷”叫。她扫了眼周围的人，眼神冷得像冰，“谁敢动一下，我现在就废了他这条胳膊！”
刀疤刘疼得浑身发抖，赶紧朝手下喊：“都别动！妈的，给我住手！”
手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着家伙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动了。
苏晴这才松开手。刀疤刘的手腕上己经红了一圈，他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看苏晴的眼神里，凶狠变成了恐惧，像见了鬼似的。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他喘着粗气，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苏晴拍了拍手，语气还是淡淡的，“说清楚了，我就走，不耽误你做生意。”
她顿了顿，盯着刀疤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影子在哪？”
刀疤刘的脸“唰”地一下，比刚才疼的时候还白。他眼神慌乱，下意识地往旁边的箱子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避开苏晴的视线，嘴里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影子？没听过！”
“没听过？”苏晴冷笑一声，抬脚往旁边的木箱上踢了一下，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那这些货，是要运给谁的？鬼手？还是……影子？”
刀疤刘的眼神更闪烁了，像揣了只兔子，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苏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