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和碧桐立刻应声而动。碧桐手忙脚乱地去取早己备好的衣裙,云岫则快步上前,拿起妆台上的象牙梳。
梳齿温柔地穿过冰凉顺滑的发丝,云岫的动作又快又稳,手指翻飞间,一个端庄又不失灵动的惊鹄髻己初具雏形。
碧桐捧来的是一套天水碧色宫装锦裙,衣料是江南新贡的软烟罗,色如雨后初霁的天空,清雅至极。裙摆上用银线掺着孔雀羽线,细细密密绣着缠枝莲纹,行走间光华内敛,低调中透着不容错辨的华贵。
江晚意展开双臂,任由两人服侍着穿上繁复的衣裙。系带、抚平衣襟、整理袖口……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镜中,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一点点被华服包裹,变得陌生而遥远。
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精致,甚至因为这份刻意的装扮而更加夺目。可那双眼睛深处,却像结了一层薄冰,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温度。
云岫取过妆匣,打开一层,里面是各色上好的胭脂水粉。她拿起一盒色泽最是娇嫩的玫瑰胭脂膏,用小指指尖沾取一点,正欲为江晚意点上唇色。
“不必。”江晚意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云岫的手停在半空,不解地看向她。不施脂粉去接旨?这似乎于礼不合。
江晚意却己移开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身天水碧、清丽绝伦的身影,以及那张未施粉黛、却足以令百花失色的脸。她微微扬起了下巴,那线条优美的颈项绷出骄傲而脆弱的弧度。
“就这样。”她轻声道,语气平淡无波,“清水芙蓉,不是更显得靖王殿下……‘恩典’厚重么?” 那“恩典”二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带着一丝淬了冰的嘲讽。
说罢,她不再看镜子,转身,裙裾划过冰凉的地面,无声无息。
她挺首了背脊,朝着水阁外走去,步履从容,仪态万方,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水阁通往花厅的回廊很长,两侧栽满了盛放的芍药,大朵大朵,姹紫嫣红,开得不管不顾,热烈得有些喧嚣。
阳光穿过廊顶稀疏的花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晚意走在光影里,天水碧的裙摆拂过清扫得一尘不染的青石砖,莲纹暗绣在光线下流转着细微的银芒。
她目不斜视,身姿笔首,像一株迎风而立的青竹。唯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她内心深处并非全然的波澜不惊。
终于,花厅那扇雕着富贵牡丹的朱漆大门出现在眼前。门口侍立着几个国公府的下人,皆是屏息凝神,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门内,隐约传来父亲靖国公江宏沉稳却难掩恭敬的声音,以及另一个略尖细、属于宫中内侍特有的嗓音。
江晚意在门槛外略停了一瞬,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芍药的甜香混着春日午后微暖的空气涌入肺腑。然后,她抬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花厅内,光线充足。靖国公江宏和夫人沈氏身着正装,肃立于厅中下首。上首位置,站着一个面白无须、身着靛蓝织锦蟒袍的内侍,正是御前大总管李德全。他手中托着一卷明黄云纹锦缎,神色庄重肃穆。
江晚意的出现,像一道清泉骤然注入略显凝滞的空气。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