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的脚步声,是天台上唯一清晰的声响。
他甚至没有半分停留的意图,仿佛刚刚结束的战斗,都只是他散步途中不小心踩到的一滩积水,不值得多看一眼。
夜风卷起他风衣的衣角,也卷走了妖魔消散后的最后一缕灰烬。
首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台入口的阴影中,这片被死亡笼罩的领域,才重新回到了人间。
空气中,只剩下血腥味,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噗通。”
神谷诚紧绷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那个男人的眼神……
那个女仆的刀光……
还有那头妖魔,被一分为二的画面……
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那不是战斗。
更像是路过时,顺手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
而他,神谷诚,就是那只虫子身边,另一只叫得更大声的虫子。
“呵……呵呵……”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干笑,笑声中带着自嘲与绝望。
“为……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无比平静的女孩。
“为什么……会这样……”
雪之下千鹤终于动了。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神谷诚,眼眸里,没有怜悯,没有安慰,只有嫌恶。
“为什么?”
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诚君。”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内容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因为你太弱了。”
“弱小,就是你的原罪。”
诚的呼吸猛地一滞,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这张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的脸,此刻却写满了让他如坠冰窟的残忍。
雪之下千鹤仿佛很享受他这副表情,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对他进行着最彻底的凌迟。
“你那场拼上性命的战斗,很悲壮,很感人,对吗?”
“你以为自己是保护公主的骑士,对吗?”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可惜,在真正强者的眼里,你那所谓的死战,不过是一场滑稽可笑的马戏。”
“甚至……连马戏都算不上。”
“你听到了吗?他说,有虫子在叫,吵到他了。”
“虫子,诚君。”
“那就是你在他眼中的定义。”
神谷诚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伤痛,而是因为那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屈辱与愤怒!
“别说了!”
他低吼道,声音沙哑。
“住口!”
“为什么要住口?”
雪之下千鹤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
“被我说中痛处了?我亲爱的阴阳师大人?”
她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神谷诚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看到了吗?那才是真正的支配者。”
“他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规则,他本身,就是理由和规则。”
“他看上的东西,就是他的。他讨厌的东西,就随手抹去。”
“而你呢?”
雪之下千鹤的指甲,微微用力,几乎要掐进神谷诚的皮肤里。
“你只能像个小丑一样,在这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你那套可笑的道理和正义。”
“结果呢?”
“你的正义,保护得了谁?连你自己都像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
“我……”
神谷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觉悟,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雪之下千鹤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的失望之色更浓了。
她松开手,站起身,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恢复了那副高岭之花的姿态。
“你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不,应该说,你连让他正眼看你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你和他之间的差距,比人类和星辰之间的距离,还要遥远。”
“而我……”
雪之下千鹤的目光,望向陆承消失的方向,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名为“渴望”的火焰。
“我需要的是能够驾驭世间一切利刃的……支配者。”
“而不是你这种……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废物。”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神谷诚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恨意与疯狂的暗红色。
他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雪之下千鹤。
“我……不是废物!”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带着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或者说是那把妖刀……
雪之下千鹤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火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这才对。
这才有趣。
憎恨、不甘、愤怒……
用这些东西做燃料,才能把一块废铁,锻造成神兵。
“是吗?”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重新化为那副冰冷的模样。
“那就证明给我看。”
“去变强,强到足以让他,能正视你的存在。”
“否则,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小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在践踏着神谷诚的心。
天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身上的伤口,那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
“啊啊啊啊啊——!”
他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少年的清澈与正义。
只有对自身“弱小”的无尽憎恨,和对“力量”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求!
……
与此同时。
酒店的总统套房内。
陆承随手将那枚“积怨之骸”的妖核丢在桌上。
如月凛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他脱下沾染了夜露的风衣。
“主人,需要现在为您准备夜宵吗?”
她的声音,恭顺而卑微。
“不用。”
陆承靠在沙发上,端起一杯早己备好的红酒,轻轻晃动着。
他的目光,落在那枚妖核上,眼神中却毫无波澜。
这种能量核心,对他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用来当做狗粮,喂给新收的宠物,倒还算勉强合格。
他看向跪在脚边的如月凛。
“刚才的表现,还不错。”
他淡淡地评价道。
如月凛的身体,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能为主人效劳,是凛的荣幸。”
“抬起头来。”
陆承命令道。
如月凛不敢违抗,缓缓抬起那张清丽绝伦的脸,紫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陆承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的温度,让她浑身都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
“记住这种感觉。”
陆承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首接响在她的灵魂深处。
“力量,支配,以及……由我赐予你的一切。”
“那只小虫子的绝望,你看到了吗?”
“那把刀的渴望,你感觉到了吗?”
“他们,都将成为我在这片土地上,新的玩具。”
他松开手,将那枚妖核,用两根手指夹起,送到了如月凛的唇边。
“赏你的。”
“消化它。”
“然后,去给我盯紧那把有趣的妖刀。”
“我需要知道,她为了锻造那可怜的刀鞘,会把这座城市,搅得多热闹。”
“我喜欢看戏,尤其是……演员们都以为自己是主角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