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铐冰冷的金属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病房的门再次被秦叔从内关上。
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静。
也前所未有地,充斥着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温雅紧绷的脊背,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走到床边,看着己经坐起身的儿子,眼中的冰霜寸寸融化,化为最深切的后怕与心疼。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他,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聿深……”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颤抖。
傅聿深反手,握住了母亲悬在空中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像一块玉。
“妈,都过去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用演戏了。”
是啊,再也不用演戏了。
温雅的眼眶瞬间红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让一滴泪落下。现在还不是软弱的时候。她看向一旁始终冷静的苏晚-凝,发自内心地、郑重地说道:“苏医生,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承载了太多。
谢谢你救我儿子的命。
谢谢你给我反抗的勇气。
谢谢你,为我们母子,带来了黎明的曙光。
“夫人客气了,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苏晚-凝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目光里却多了一丝暖意,“而且,兰姨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大鱼,现在才刚刚感觉到痛。”
她的话音刚落,傅聿深己经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因为长时间的“伪装”和药物影响,他的身体还有些许僵硬,但那双长腿站立在地面上时,却如磐石般稳定。一个眼神,一个站姿,曾经那个杀伐果决、执掌傅氏帝国的男人,回来了。
“他会怎么做?”傅聿深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问道。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断尾求生。”苏晚凝一针见血,“他会立刻切断和兰姨所有的联系,把她塑造成一个因‘过度忠心’而自作主张、甚至精神失常的仆人。他会找最好的律师,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让她永远闭嘴。”
“他还会反击。”傅聿深接话,黑眸中寒光闪烁,“他会认为,我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和我母亲一个‘懦弱’的女人,绝不可能设计出这样的局。他会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你。”
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晚-凝身上。
苏晚-凝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傅震霆的雷霆之怒,对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我等着他。”
她拿出手机,快速发了几条信息。
一条是给龙一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另外,让金融组那边,把‘寰宇医疗’的第二份‘礼物’,递上去。】
另一条,是发给家里的:【宝贝们乖,妈咪很快就回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眸,看向傅聿深:“兰姨这颗棋子,最大的作用不是定傅震霆的罪,而是让他方寸大乱。人在愤怒和自负的时候,最容易出错。”
……
与此同时。
傅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千灯火。
傅震霆端着一杯顶级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脸上是运筹帷幄的平静。证监会和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己经在他办公室里耗了一天,却什么都没查到。那份所谓的“举报”,在他看来,不过是商业对手不入流的骚扰。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在等待兰姨“好消息”的间隙,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
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他私人的那支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他在医院安插的另一个眼线。
他优雅地放下酒杯,接起电话,语气平淡:“说。”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声音。
“董……董事长!不好了!出事了!兰姨……兰姨她……被警察带走了!”
傅震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说清楚。”
“兰姨她……她被指控蓄意谋杀!人证物证俱在!报案人……报案人是夫人和……和大少爷!”
“什么?!”
饶是傅震霆再能伪装,这句话也让他瞬间破了功!
温雅?傅聿深?
那个软弱的女人和那个疯了的儿子?
怎么可能!
“董事长……医院里都传遍了!说是兰姨想毒杀大少爷,被夫人当场抓获,大少爷也……也当场‘醒’了过来!现在警察己经把病房那层楼都封锁了!”
“醒了”?
傅震霆的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头到尾,针对他设下的惊天骗局!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联合了那个该死的医生,一起背叛了他!
“废物!”
傅震霆低吼一声,猛地将手中的水晶杯砸在地上!
砰——!
价值不菲的酒杯,瞬间西分五裂,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玻璃渣,溅了一地。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儒雅的面具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狰狞和暴怒!
他被耍了!
被他最看不起的两个人,耍得团团转!
他立刻拨通了自己首席律师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
“第一,立刻去警局,接触一个叫‘兰秀’的女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她把所有罪名一个人扛下来,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第二,给我查一个叫‘苏晚-凝’的医生,我要她所有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漏掉!”
“第三,准备一份声明,就说我的仆人兰秀,因无法接受我儿子生病的事实,精神出现问题,从而做出了极端行为。傅家对此表示震惊和痛心,并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一套行云流水的危机公关,瞬间安排妥当。
挂断电话,傅震霆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更毒的阴狠所取代。
他低估了他的家人。
更低估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苏晚-凝。
好,很好。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一场大的。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内线电话。
但这一次,他没有打给秘书,而是拨通了那间他从未踏足过的,傅聿深的专属VIP病房。
他要亲自听听,他那个“死而复生”的好儿子,想对他说些什么。
医院里。
病房内的气氛,正因初战告捷而有片刻的松弛。
突然。
“叮铃铃——”
床头那台白色的、几乎算是摆设的座机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三人同时看了过去。
这台电话,是医院的内线,但它的号码,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
其中,就包括傅震霆。
苏晚-凝的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温雅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本能地紧张起来。
傅聿深与苏晚-凝对视了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鼓励和笃定。
他伸出手,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稳稳地拿起了听筒。
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嗜血的笑意。
“喂。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