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灌满了“雏菊间”。壁炉的余烬早己熄灭,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被冰冷的死寂吞噬殆尽。窗外呼啸的风声如同无数亡魂的呜咽,穿过古堡厚重的石墙缝隙,在房间里盘旋、低徊,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木床上,裹紧那件散发着霉味和机油气息的厚重军用大衣。身体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左胸下方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膝盖的旧伤在每一次细微的翻身时都如同被针扎。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着眼皮,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黑暗中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不是风声。
不是木柴燃烧的噼啪。
是……极其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在粗糙木板上的……“嚓……嚓……嚓……”
还有……一种……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被堵住喉咙、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呜咽?或者……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极度痛苦中……无法宣泄的……低嚎?
声音的来源……
清晰无比!
就在隔壁!
就在那扇薄薄的、布满灰尘的木墙之后!
“玫瑰厅”的方向!
林晚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脆弱的肋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死死盯着墙壁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层腐朽的木板,看到隔壁房间的景象!
声音……消失了。
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如同哭泣般的风声。
还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是幻觉吗?
是过度紧张导致的幻听?
还是……这座古堡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艾格尼丝夫人那张布满皱纹、平静得近乎空洞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维克多那张带着狰狞疤痕、如同岩石般冷硬的面容。还有……顾砚舟躺在病床上,灰败染血、毫无生气的侧影……
“嚓……嚓……”
声音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急促!
如同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尖锐的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墙壁!
紧接着!
“呃……呃啊——!!!”
一声更加压抑、更加痛苦、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嚎!猛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狠狠砸在林晚的耳膜上!
不是幻觉!
绝对不是!
林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从床上弹起!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赤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几步冲到门边!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出去!
离开这里!
逃离这个房间!逃离隔壁那可怕的声音!
但!
门把手纹丝不动!
冰冷!沉重!
如同焊死了一般!
“不……不……”林晚绝望地低语,用尽全身力气拧动门把手!门板发出沉闷的呻吟,却丝毫不动!门被锁死了?!从外面?!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她被困住了!和隔壁那个……发出可怕声音的……东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呃啊——!!!”
隔壁的嚎叫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非人的痛苦!紧接着!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墙壁上!整个“雏菊间”都随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墙壁在震动!灰尘落在她的头发和脸上!隔壁那个东西……在撞墙?!它在试图……冲过来?!
“救命……救命啊……”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救声从她颤抖的唇缝里挤出,破碎不堪,瞬间被隔壁更加狂暴的撞击声和嚎叫声吞没!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解锁声!
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昏黄的、摇曳的灯光从门缝中流淌进来!
照亮了门口一个佝偻的、如同剪影般的轮廓!
是艾格尼丝夫人!
她手里提着那盏古旧的铜制提灯。昏黄的光线在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跳跃,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越过林晚惊恐的脸庞,落在她身后那面发出撞击声的墙壁上。
“他……醒了。”艾格尼丝夫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地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醒了?
顾砚舟……醒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震惊瞬间压过了恐惧!她猛地回头看向那面还在微微震动的墙壁!隔壁那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和撞击……是顾砚舟?!
怎么可能?!他伤得那么重!颈动脉贯穿!脊髓压迫!濒临死亡!怎么可能这么快醒来?!还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
“他……很痛苦。”艾格尼丝夫人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她佝偻着身体,缓缓走进房间。昏黄的灯光随着她的移动,驱散了门口一小片黑暗。她走到那面发出撞击声的墙壁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极其轻柔地、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般,按在了冰冷的木板上。
“安静……孩子……安静……”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古老,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韵律感。
奇迹般地!
隔壁那狂暴的撞击声和痛苦的嚎叫声……
瞬间!
戛然而止!
只剩下极其微弱、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压抑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从墙壁那边传来……
林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巨大的震惊让她忘记了恐惧!艾格尼丝夫人……她做了什么?!她只是把手放在墙上……说了几句话……就让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狂暴……平息了?!
艾格尼丝夫人缓缓收回手。浑浊的眼睛转向林晚,目光平静地落在她那张写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他需要你。”艾格尼丝夫人沙哑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林晚心上,“现在。”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需要她?现在?去隔壁?面对那个刚刚发出如同野兽般嚎叫的顾砚舟?!
“我……”林晚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害怕……”
艾格尼丝夫人浑浊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般的平静。“害怕……是本能。”她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但……有些路……必须走。”
她提起铜灯,昏黄的光晕在房间里摇曳。“跟我来。”
说完,她佝偻着身体,转身,缓缓走出了“雏菊间”。
林晚僵在原地。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西肢。隔壁那压抑的喘息声如同无形的钩子,拉扯着她的神经。艾格尼丝夫人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回荡。
他需要你。
现在。
她看着门口艾格尼丝夫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灯光边缘。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冰冷的、隔绝着未知恐怖的墙壁。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灰尘和腐朽气息的空气。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一步。
一步。
踏出了“雏菊间”冰冷的门槛。
走向隔壁那扇……
通往未知深渊的……
“玫瑰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