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无声地吸收着医疗仪器单调的嗡鸣。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本身散发出的、属于太空的独特气息。林晚靠在微微倾斜的医疗床上，视线穿过冰冷的合金窗框，投向外面那片深邃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宇宙。稀疏的星光如同冻结的钻石，遥远、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这里不是天堂，是另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囚笼。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房间另一端。
顾砚舟依旧躺在那里。氧气面罩下，他的脸苍白得如同石膏面具，毫无生气。颈侧、太阳穴、后背厚厚的无菌敷料下，是狰狞的伤口和未知的神经损伤。那台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屏幕幽幽地亮着，绿色的波形微弱地起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每一次那微弱的波动，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林晚的心脏上。
哈特博士刚刚离开，留下一个穿着灰色制服、面容刻板的年轻护士在顾砚舟床边记录数据。护士的动作精准、高效，眼神如同扫描仪，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林晚看着她，看着那冰冷的仪器，看着顾砚舟毫无知觉的身体，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替身。
赝品。
廉价工具。
这些冰冷的标签曾经像烙印一样烫在她心上。可当她在废弃厂房里，看着这个男人如同地狱恶鬼般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看着他浑身浴血、濒临死亡却依旧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时……那些标签被滚烫的鲜血彻底冲垮、焚毁！
她不是工具！她不是影子！她是林晚！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他……用命保护过的人！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一圈圈涟漪。屈辱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酸涩和巨大悲伤的情绪取代。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即使昏迷也依旧冷硬如刀削的脸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不是契约的束缚，不是身份的标签，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靠近。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挪动身体下床。膝盖的剧痛和胸口的钝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咬着牙，强撑着，一点一点地挪到床边。双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扶着床沿，艰难地、一步一挪地，朝着顾砚舟的床边走去。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冷汗涔涔。
护士抬起头，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靠近。
林晚没有理会。她固执地走到顾砚舟床边，隔着一点距离停下。目光贪婪地、仔细地描摹着他苍白的脸。他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氧气面罩边缘凝结着细微的水珠。那只缠着黑色绷带、血迹斑斑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指尖微微蜷缩着。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想要触碰一下他冰冷的手背。想要感受一下……那是否还有一丝生命的温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滴——！！！”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医疗室的死寂！如同死神的狞笑！
顾砚舟床边那台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警报覆盖！心率波形如同失控的野马疯狂乱跳！血压数值如同断崖般首线暴跌！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般疯狂嘶鸣！
“Code Blue! Bed 2! Again!”护士的刻板瞬间被惊骇取代！她猛地按下紧急呼叫按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从门外传来！哈特博士带着几名医护人员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脸色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肾上腺素！1mg IV push! 快！”哈特博士语速飞快！眼神锐利如刀！
冰冷的针头再次刺入顾砚舟的手臂静脉！药液被迅速推入！
然而！
监测仪上的心率依旧在急速下滑！血压己经跌破了安全线！尖锐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No response! Charge to 150! Clear!”
“Clear!”
“砰——！”
除颤电极板重重压在顾砚舟赤裸的胸膛上！电流冲击！他的身体猛地弹起！又落下！心率波形短暂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加危险的紊乱！
“Still V-fib! Charge to 200! Clear!”
“Clear!”
“砰——！！！”
更大的电流冲击！顾砚舟的身体再次被抛起！落下！依旧毫无起色！
“Damn it! Push another amp of epi! Ahe pag pads ready!”哈特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滚落！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她看着顾砚舟在电流冲击下无助弹动的身体！看着那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看着医护人员脸上凝重焦急的表情！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撕裂般的剧痛！
不！
不要！
求求你！不要死！
就在医护人员准备再次电击时！
异变陡生！
顾砚舟那只一首垂落在床边、缠着黑色绷带、血迹斑斑的右手！
食指！
极其轻微地！
极其微弱地！
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
那只手！
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执拗的姿势！
极其艰难地……
极其微弱地……
朝着……
林晚站立的方向……
极其轻微地……
勾了勾！
如同……
在无边的黑暗中……
徒劳地……
想要抓住……
最后一丝……
微光！
这个细微的动作！
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瞬间点燃了林晚灵魂深处所有的火焰！
“顾砚舟——！！！”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冲破喉咙！她再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再也顾不上护士的阻拦！猛地扑到顾砚舟床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他那只微微抬起、冰冷颤抖的手！
“我在！我在这里！顾砚舟！你看着我！看着我！”她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悲伤而扭曲变形！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疯狂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别放弃！求求你！别放弃！抓住我！抓住我的手！”
她死死地、用尽生命的力量握紧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过去！她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奇迹！
发生了！
监测仪上那疯狂乱跳的心率波形！
猛地！
剧烈地！
跳动了一下！
随即！
开始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节奏！
稳定地！
起伏起来！
血压数值如同被无形的手托住！
停止了暴跌！
开始极其缓慢地……
回升！
“Holy shit……”一名正在准备除颤设备的医护人员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
哈特博士猛地抬手！制止了再次电击的动作！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监测仪屏幕！又猛地转向林晚死死抓住顾砚舟的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震惊！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探究！
林晚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砚舟那只冰冷的手上！她感觉到！那冰冷的指尖！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回握了她一下！
虽然微弱！
虽然短暂！
但！
是真实的！
“他……他抓住了……”林晚哽咽着，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他抓住我了……”
哈特博士深吸一口气，迅速下达指令：“Vitals stabilizing! Hold the shock! tinue epi drip! Monitor closely!”
尖锐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仪器重新恢复平稳的嗡鸣。那刺眼的红色警报被代表稳定的绿色波形取代。虽然微弱，却不再有崩断的危险。
林晚依旧死死抓着顾砚舟的手，仿佛那是连接他生命的唯一绳索。她将脸轻轻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绷带。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伤痛而微微颤抖。
哈特博士走到林晚身边，沉默地看了她片刻。他的目光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放手吧。让他……安静地恢复。”
林晚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哈特博士，又看向顾砚舟那张依旧苍白、却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生气的脸。她咬着下唇，极其缓慢地、极其不舍地……松开了手。
顾砚舟的手无力地垂落回床边。指尖那丝微弱的回应消失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空。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她淹没。
“他……会醒吗？”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
哈特博士沉默了一下。他看向监测仪上那微弱却稳定的波形，又看向顾砚舟沉睡的脸庞。
“他的生命力……超乎想象。”哈特博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科学家面对未知的严谨，“神经损伤的恢复……是未知数。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你刚才……似乎给了他某种……无法用数据解释的力量。”
他转身，对护士吩咐道：“密切监测。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护士恭敬地点头。
哈特博士又看了林晚一眼，眼神复杂。“你也回去休息。你的身体同样脆弱。”
林晚没有动。她只是固执地站在顾砚舟床边，目光如同粘在了他苍白的脸上。仿佛只要她离开一秒，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就会彻底熄灭。
哈特博士没有再劝。他转身离开了医疗室。
冰冷的金属门无声合拢。
医疗室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嗡鸣声，和林晚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过顾砚舟冰冷的手背。那冰冷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睡吧……”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在这里……守着你……”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猛地从林晚贴身的口袋里传来！
是那枚U盘！
那枚冰冷的、如同诅咒般的U盘！
它……在震动？！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枚金属物体正在以一种极其规律、如同心跳般的频率……持续地震动着！
它……在回应什么？！
还是……在向什么……发送信号？！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她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扫过冰冷的医疗室！扫过那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深邃的太空！扫过顾砚舟床边那台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那震动……
那频率……
和刚才顾砚舟心跳恢复时……监测仪上那稳定的波形……
似乎……
隐隐……
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