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荆棘血巢(二)

2025-08-22 6148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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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沉在万米深的海沟,被沉重的、粘稠的黑暗包裹、挤压。意识像破碎的浮冰,在虚无的洋流中飘荡、沉浮。没有痛觉,没有时间,只有一种缓慢下沉、坠向永恒深渊的失重感。

林晚感觉自己是一缕即将消散的烟。

首到——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烧红的针尖,猛地刺穿了她意识深处的黑暗!从她左胸下方那个焦黑的伤口传来!冰冷!尖锐!带着一种……金属器械强行探入皮肉的……冷酷触感!

“唔……”一声破碎的呻吟几乎要冲破喉咙,却被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她无法动弹!无法呼喊!只能被动地承受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紧接着!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液体,如同冰河倒灌!被强行注入她的血管!瞬间冻结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知觉!身体的控制权被彻底剥夺!她像一个被拆解的零件,任由冰冷的器械在她体内翻搅、缝合、处理那个致命的创伤!

“Vitals critical! Massive internal trauma! Pulse thready! Get the damn IV wide open! Push epi! NOW!”

一个急促、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如同惊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紧迫!

“The other one! Jesus! Multiple GSWs! BP dropping fast! Massive heme! We’re losing him!”

另一个更加惊恐、带着绝望颤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晚即将沉寂的心脏上!

他!

顾砚舟!

他们说他快不行了!他们在失去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麻木的神经!她想挣扎!想嘶吼!想冲过去看看他!但身体如同被浇筑在水泥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有意识在绝望的深渊里疯狂地尖叫、冲撞!

“Hold her still! I need access! Scalpel!”

那个外国口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像手术刀!命令!不容置疑!

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落在她胸前的伤口!更加深入!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准和……无情!仿佛她只是一具需要修复的破损机器!

不!

不要!

林晚的意识在无声地咆哮!泪水混合着血污在紧闭的眼睑下疯狂涌动!

就在这时!

“唔……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从不远处传来!

是顾砚舟!

他还活着!他在痛苦!

这声呻吟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林晚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疯狂的力量!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灵魂深处最后的燃烧!她猛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裂纹的毛玻璃。炫目的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只能勉强看到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的模糊身影在她上方晃动。冰冷的金属器械在刺眼的白光下反射着寒光,如同死神的镰刀。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

视线越过晃动的人影。

落在不远处另一张……同样被刺眼白光笼罩的……急救床上!

顾砚舟!

他躺在那里!

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如同石膏!颈侧、太阳穴、后背……都覆盖着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纱布!一台冰冷的仪器屏幕在他旁边疯狂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发出尖锐急促、如同催命符般的警报声!

一个穿着同样防护服的身影正跪在他身边,双手用力按压着他的胸口!动作迅猛而沉重!每一次按压都让顾砚舟毫无生气的身体剧烈地弹动一下!如同纵的提线木偶!

“No pulse! No pulse! tinue CPR! Charge to 200! Clear!”

急促的命令声带着绝望的嘶吼!

“Clear!”

“砰——!”

一声沉闷的电流冲击声!

顾砚舟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依旧毫无反应!

“Still no pulse! Charge again! 300! Clear!”

“Clear!”

“砰——!!!”

更大的电流冲击!顾砚舟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抛起!又砸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Damn it! Nothing! V-fib! Get the amiodarone! Push it! Push it now!”

惊恐的吼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丧钟敲响!

林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撕裂般的剧痛!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看着顾砚舟毫无生气的身体在电流的冲击下无助地弹动!看着那台仪器屏幕上疯狂闪烁的、代表心室颤动的、如同毒蛇般扭曲的红色波形!

不!

不要死!

顾砚舟!

你不能死!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滑落!她想张开嘴!想发出声音!想呼唤他的名字!想……

“呃——!!!”

一声更加痛苦、更加绝望的嘶吼!猛地从顾砚舟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他紧闭的眼睑猛地睁开!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焦距!没有意识!只有一片翻涌着浓重血色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狂暴和痛苦!他那只没有被束缚的、缠着黑色绷带、血迹斑斑的右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毁灭性的、不顾一切的力量!狠狠抓向——

正在给他进行电击除颤的医生的咽喉!

“Jesus!”医生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猛地向后躲闪!

顾砚舟的手抓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他重重摔回急救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更多的鲜血从他颈侧的纱布下涌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Sedative! Now! 10mg Midazolam IV push! NOW!”外国口音的医生怒吼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冰冷的针头刺入顾砚舟的手臂静脉!药液被迅速推入!

顾砚舟剧烈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狂暴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灰败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只有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痛苦喘息,证明他还……勉强活着。

林晚看着这一幕。

心脏如同被彻底碾碎。

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眼泪流尽。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

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

她模糊的听觉里。

似乎……

捕捉到了那个外国口音医生极其轻微、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God…… the grip…… even under cardiac arrest…… he was trying to…… protect……”

保护?

保护……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永恒。

也许只是一瞬。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穿透了厚重的黑暗,轻轻叩击着林晚沉眠的意识。不是声音。是一种……频率。一种极其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低频震动。从她身下冰冷的金属床板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稳定感。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模糊,但不再有刺眼的白光。柔和的光线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不再是废弃厂房冰冷的绝望。

不再是急救室刺目的喧嚣。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未来感的……金属蜂巢。

她躺在一张宽大的、线条简洁流畅的金属医疗床上。床体微微倾斜,让她能勉强看清周围。墙壁是光滑的、泛着冷光的合金材质,没有任何缝隙或装饰。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不再是城市的霓虹,而是一片深邃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点缀着稀疏的、冰冷的星光——是太空!他们……在太空?!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本身散发出的气息。各种她从未见过的、闪烁着柔和指示灯的精密仪器环绕在床边,发出极其轻微、如同呼吸般的嗡鸣声。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她的手臂,冰凉的液体正缓缓注入她的血管。

身体依旧沉重,如同灌了铅。左胸下方的伤口被厚厚的无菌敷料覆盖,传来阵阵钝痛,但不再是那种撕裂灵魂的剧痛。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酸麻无力的感觉传来。

顾砚舟……

他在哪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如同棉花!

“Easy. Easy there.”

一个温和、带着浓重外国口音(似乎是英式英语)的男声在床边响起。

林晚猛地扭头!

一个穿着深灰色、剪裁合体的制服(不同于之前的防护服)的男人站在床边。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微白。面容儒雅,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和锐利。他手里拿着一个薄如蝉翼的电子平板,正低头看着上面跳动的数据流。

“你失血过多,内脏多处受损,还有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和骨裂。脉冲枪的伤口虽然避开了主要脏器,但能量灼烧造成的组织坏死很严重。”男人开口,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手术很成功,但你需要绝对静养。任何剧烈动作都可能让缝合线崩开。”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是伊森·哈特。你可以叫我哈特博士。这里是‘蜂巢’(The Hive)医疗中心。你们安全了。”

安全?

林晚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急切的目光死死盯着哈特博士,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恐惧。

哈特博士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房间的另一侧。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房间的另一端,隔着一段距离,还有一张同样的金属医疗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顾砚舟!

他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颈侧、太阳穴、后背都覆盖着厚厚的无菌敷料,连接着更多的管线和仪器。一台体积更大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在他床边闪烁着,上面的波形虽然不再像急救时那样疯狂跳动,却依旧显得极其微弱和不稳定。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哈特博士走到顾砚舟床边,低头看着监测仪的数据,眉头微蹙。“他的情况……比你复杂得多。”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凝重,“颈动脉附近的贯穿伤,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多处肋骨骨折,严重脑震荡,还有……脊髓神经的压迫性损伤。失血量超过临界点三次。能撑到现在……是个奇迹。”

脊髓神经压迫性损伤?!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那意味着什么?!瘫痪?!

“我们给他做了紧急手术,清创、固定、输血……暂时稳定了生命体征。”哈特博士继续说道,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但他的神经损伤……很棘手。冲击波和碎片压迫了高位颈髓(C3-C4区域)。现在无法判断损伤程度和恢复的可能性。他……随时可能再次出现呼吸心跳骤停。”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林晚,眼神复杂。“而且……他的身体似乎对某些强效镇静剂和神经修复药物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排异反应。这让我们后续的治疗方案……变得非常困难。”

林晚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看着远处那个毫无生气的、如同破碎玩偶般的男人。那个在废弃厂房里如同地狱恶鬼般战斗、在濒死之际爆发出毁灭性力量的男人……现在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滴……滴……滴……”

顾砚舟床边那台生命体征监测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心率波形陡然变得紊乱!血压数值开始快速下降!

“Shit! Bradycardia! BP dropping!”哈特博士脸色一变!立刻按下床边一个紧急呼叫按钮!“Code Blue! Bed 2! Now!”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从门外传来!几名穿着同样灰色制服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动作迅捷而有序!有人开始检查顾砚舟的瞳孔反应!有人准备注射强心针!有人开始准备除颤设备!

“准备肾上腺素!1mg IV push! 快!”哈特博士语速飞快地命令道!

一名护士迅速将药液推入顾砚舟的静脉!

然而!

监测仪上的心率依旧在急速下滑!血压己经跌破了安全线!尖锐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No response! Charge to 150! Clear!”

“Clear!”

“砰——!”

除颤电极板重重压在顾砚舟赤裸的胸膛上!电流冲击!他的身体猛地弹起!又落下!心率波形短暂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加危险的紊乱!

“Still V-fib! Charge to 200! Clear!”

“Clear!”

“砰——!!!”

更大的电流冲击!顾砚舟的身体再次被抛起!落下!依旧毫无起色!

“Damn it! Push another amp of epi! Ahe pag pads ready!”哈特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

林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她看着顾砚舟在电流冲击下无助弹动的身体!看着那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看着医护人员脸上凝重焦急的表情!

不!

不要!

求求你!不要死!

就在医护人员准备再次电击时!

异变陡生!

顾砚舟那只一首垂落在床边、缠着黑色绷带、血迹斑斑的右手!

食指!

极其轻微地!

极其微弱地!

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

那只手!

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执拗的姿势!

极其艰难地……

极其微弱地……

朝着……

林晚病床的方向……

极其轻微地……

勾了勾!

如同……

在无边的黑暗中……

徒劳地……

想要抓住……

最后一丝……

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