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灌满了废弃厂房的每一寸空间。只有远处,“人偶师”断腿处鲜血滴落的微弱“滴答”声,如同地狱的钟摆,敲击着凝固的空气。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铁锈、机油和尘埃的腐败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巢穴的独特气味。
林晚倒在地上。
冰冷的水泥地面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
左胸下方,那个被脉冲光束贯穿的伤口,边缘焦黑碳化,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只有一股诡异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袅袅升起,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剧痛早己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麻木,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她的西肢百骸。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被无边的黑暗和沉重的压力包裹、挤压。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有一种缓慢下沉、坠向虚无的失重感。
“林……晚……”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音,艰难地穿透死寂的空气,飘入她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边缘。
是顾砚舟。
她无法回应。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的铁门。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模糊的感知,似乎捕捉到了那个声音里……一丝从未有过的……破碎?是幻觉吗?那个如同冰山般坚硬、如同魔鬼般冷酷的男人……也会……破碎?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闷哼,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撞击冰冷金属的闷响,和更加剧烈、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
他……也倒下了吗?
林晚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挣扎。她仿佛看到顾砚舟靠在冰冷的齿轮箱上,浑身浴血,如同被撕碎的破布娃娃。颈侧、后背、太阳穴……到处都是狰狞的伤口,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将他身下的地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他灰败的脸上毫无人色,瞳孔里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黑暗。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破败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黑暗如同沉重的棺盖,缓缓合拢。
就在这时!
“嗒……嗒……嗒……”
脚步声!
再次响起!
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精确丈量死亡距离的韵律感!
不是从入口!
是从厂房深处!
那片更加黑暗、堆满巨大废弃机器残骸的阴影角落里!
一个!
两个!
不止一个!
脚步声缓慢、冰冷、如同踩在凝固的血液上,朝着他们倒下的角落,无声无息地包抄而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即将停止的心脏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林晚最后残存的意识!他们来了!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猎杀者!最后的清理者!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探针般扫过她的身体,评估着她这个“碍眼的虫子”是否还有最后一口气。然后,那视线……越过她……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落在顾砚舟身上!带着一种……回收“重要资产”的……冷酷!
不!
不能让他们带走他!
不能让他们……杀了他!
一股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火焰,在林晚冰冷的意识深处猛地跳动了一下!求生的意志!不!是守护的意志!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最后一粒火星,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亮起!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他前面!
她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试图移动僵硬的手指!试图发出哪怕一丝微弱的警告!
但!
身体如同被冰封的石雕!纹丝不动!只有意识在绝望的深渊里徒劳地嘶吼!
脚步声!
停在了距离她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浓重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幕布,彻底将她笼罩!
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她身上切割!
然后!
脚步声再次响起!
朝着顾砚舟的方向!
越来越近!
“目标……生命体征……微弱……濒临……终止……”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中突兀地响起,如同宣读死亡判决书。
“回收……核心……样本……”另一个更加低沉、如同砂纸打磨岩石的声音命令道。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撞击着!如同困在笼中的濒死小鸟!不!不要!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尖锐、如同高频蜂鸣般的电子噪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厂房空旷的穹顶深处炸响!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刺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大脑深处!
林晚残存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狠狠撕扯!她仿佛听到那几个逼近的脚步声猛地一顿!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精密仪器被强干扰信号入侵般的混乱杂音!
机会!
是机会吗?!
林晚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必须抓住这瞬间的混乱!哪怕耗尽最后一丝灵魂的力量!
她猛地集中所有残存的意志!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不是用身体!而是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狠狠撞向那片笼罩着她的、冰冷的阴影!
“滚——开——!!!”
无声的嘶吼!在意识的深渊里炸开!带着绝望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
那冰冷的脚步声似乎……极其轻微地……迟滞了半秒!
就是这半秒!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炸药在密闭空间内引爆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厂房入口方向炸开!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刺眼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沉重的黑暗!
整个厂房剧烈震动!头顶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锈蚀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砸落!
“敌袭——!!!”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的电流杂音!
逼近顾砚舟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混乱!冰冷的目光瞬间从林晚和顾砚舟身上移开!转向入口那团爆开的火光!
“保护……样本……撤离!”砂纸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混乱!
巨大的混乱瞬间爆发!
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枪声在入口处疯狂响起!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金属撞击的爆鸣声!愤怒的吼叫声!混合着刺耳的电子蜂鸣!在空旷的厂房里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狂想曲!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朝着入口火光的方向!带着一种被强行打断任务的、冰冷的愤怒!
厂房深处,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被巨大噪音包围的死寂。
林晚的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巨大的声浪和冲击波中剧烈飘摇。她最后残存的力量彻底耗尽。冰冷麻木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身体的感觉在飞速消失。听觉……视觉……触觉……
在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
她模糊的、即将熄灭的感知里。
似乎……
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
引擎的咆哮声!
由远及近!
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狂暴气势!
狠狠撞碎了厂房入口那摇摇欲坠的、半塌的铁门!
紧接着!
是更加密集、更加精准的枪声!
是某种沉重金属被暴力破开的刺耳撕裂声!
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带着浓重外国口音、却异常沉稳有力的怒吼:
“Clear the area! Cover fire! Medics! Get to the targets now! NOW!!!”
目标?
我们……是目标吗?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林晚的意识。
彻底。
沉入了。
冰冷。
死寂。
的。
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
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猛地刺穿了林晚意识深处的黑暗!从她左胸下方那个焦黑的伤口传来!
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但那刺痛感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的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探入她的伤口!
紧接着!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液体,被强行注入她的身体!如同冰河倒灌!瞬间冻结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知觉!
“Vitals critical! Massive internal trauma! Pulse thready! Get the damn IV wide open! Push epi! NOW!”
一个急促、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如同惊雷!
“The other one! Jesus! Multiple GSWs! BP dropping fast! Massive heme! We’re losing him!”
另一个更加惊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顾砚舟……他怎么样了?!
林晚残存的意识被这惊恐的声音狠狠揪紧!她想挣扎!想呼喊!想看看他!但身体如同被冰封的石头!连眼皮都无法掀开一丝缝隙!
“Hold her still! I need access! Scalpel!”
那个外国口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落在她胸前的伤口!更加清晰!更加深入!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冷酷!
不!
不要!
林晚的意识在绝望的深渊里无声地尖叫!
就在这时!
“唔……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从不远处传来!
是顾砚舟!
他还活着!他在痛苦!
林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般的剧痛!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不顾一切的冲动瞬间冲垮了所有!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
也许是回光返照!
也许是灵魂深处最后的燃烧!
她猛地!
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
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裂纹的毛玻璃。炫目的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只能勉强看到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的模糊身影在她上方晃动。冰冷的金属器械在刺眼的白光下反射着寒光。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
视线越过晃动的人影。
落在不远处另一张……同样被白光笼罩的……急救床上!
顾砚舟!
他躺在那里!
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如同石膏!颈侧、太阳穴、后背……都覆盖着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纱布!一台冰冷的仪器屏幕在他旁边疯狂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发出尖锐急促的警报声!
一个穿着同样防护服的身影正跪在他身边,双手用力按压着他的胸口!动作迅猛而沉重!每一次按压都让顾砚舟毫无生气的身体剧烈地弹动一下!
“No pulse! No pulse! tinue CPR! Charge to 200! Clear!”
急促的命令声带着绝望的嘶吼!
“Clear!”
“砰——!”
一声沉闷的电流冲击声!
顾砚舟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依旧毫无反应!
“Still no pulse! Charge again! 300! Clear!”
“Clear!”
“砰——!!!”
更大的电流冲击!顾砚舟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抛起!又砸落!
“Damn it! Nothing! V-fib! Get the amiodarone! Push it! Push it now!”
惊恐的吼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林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撕裂般的剧痛!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看着顾砚舟毫无生气的身体在电流的冲击下无助地弹动!看着那台仪器屏幕上疯狂闪烁的、代表心室颤动的、如同毒蛇般扭曲的红色波形!
不!
不要死!
顾砚舟!
你不能死!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滑落!
她张开嘴!
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
试图发出声音!
试图呼唤他的名字!
试图……
“呃——!!!”
一声更加痛苦、更加绝望的嘶吼!猛地从顾砚舟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他紧闭的眼睑猛地睁开!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焦距!没有意识!只有一片翻涌着浓重血色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狂暴和痛苦!他那只没有被束缚的、缠着黑色绷带、血迹斑斑的右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毁灭性的、不顾一切的力量!狠狠抓向——
正在给他进行电击除颤的医生的咽喉!
“Jesus!”医生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猛地向后躲闪!
顾砚舟的手抓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他重重摔回急救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更多的鲜血从他颈侧的纱布下涌出!
“Sedative! Now! 10mg Midazolam IV push! NOW!”外国口音的医生怒吼着!
冰冷的针头刺入顾砚舟的手臂静脉!药液被迅速推入!
顾砚舟剧烈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狂暴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灰败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只有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痛苦喘息,证明他还……勉强活着。
林晚看着这一幕。
心脏如同被彻底碾碎。
最后一丝力气也随着眼泪流尽。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
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
她模糊的听觉里。
似乎……
捕捉到了那个外国口音医生极其轻微、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God…… the grip…… even under cardiac arrest…… he was trying to…… prot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