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骤然加速。张永盛的肺部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若不是每晚坚持打坐练气，想必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李大牛故意放慢脚步，挡在他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听说你们搞文物的都讲究'望闻问切'？"李大牛回头啐了一口，"不如给我看看相？"
张永盛突然停下脚步。雨幕中，他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李大牛的动作——右腿落地时膝盖微屈，脚掌外翻角度比标准姿势多出15度，行进间重心始终偏向左侧……
张永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冲击波导致右侧距骨错位3毫米，虽然军医给你复位了，但韧带始终没恢复。"他指向李大牛鼓起的右踝，"你绑了弹性绷带，还垫了特制鞋垫。"
李大牛的表情凝固了。三年前那次绝密任务，连档案都被封存在军委地下室，这家伙怎么能说得清我的病情。
"青铜器上的裂纹会沿着最脆弱的结构蔓延。"张永盛擦去流进眼睛的雨水，"人体骨骼也一样。"
队伍后方突然传来尖叫。医疗兵王雯雯一脚踏空，半个身子己经陷进伪装成普通泥地的沼泽。腐臭的淤泥瞬间没到她大腿，越是挣扎就下沉得越快。
"别动！"张永盛甩开背囊，从腰间抽出应急绳。但淤泥己经漫到王雯雯腰间，常规救援根本来不及。
李大牛掏出信号枪："我去叫支援队！"
"来不及。"张永盛己经脱下战术背心，"还记得北宋《营造法式》里记载的'束水攻沙'吗？"
不等回应，他抓起工兵铲冲向沼泽上游。三分钟后，一道临时改道的溪流咆哮着冲进沼泽，水流在淤泥中撕开一条通道。张永盛趁机甩出绳索，像修复脆弱的唐代绢画那样，一寸寸将王雯雯拉出死亡陷阱。
"你……你怎么知道那里能改道？"王雯雯颤抖着吐出嘴里的泥水。
张永盛指向远处一棵歪脖松："树冠形态显示常年受西北风侵蚀，说明那里是山谷最薄弱的岩层。"他拧着湿透的袖口，"和判断沙洲壁画起甲病的原理一样。"
陈教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从地形图上看张永盛选择改道的位置，正是地质测绘标注的最佳分流点。”
"全体都有！"教官的吼声惊飞一群夜枭，"原地休整二十分钟！"
李大牛默默递来一管能量胶。张永盛接过时，发现包装上潦草地写着："明早教我看骨头？"
休整点｜凌晨5:30｜临时营地
王雯雯正在检查张永盛被荆棘划破的小腿。医用酒精淋在伤口上发出滋滋声响，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忍痛能力很强啊。"王雯雯用镊子挑出嵌入皮肉的刺，"比昨天那个嚎得像杀猪的狙击手强多了。"
张永盛望向篝火对面——赵锐正咬牙切齿地往肩膀上贴镇痛贴，那是在攀岩训练时脱臼的。
"嘉靖年间的剔红漆器，"张永盛突然说，"要在生漆里掺入碎瓷粉增加硬度。师父说，不过敏的匠人永远成不了大家。"
王雯雯棉签一顿："所以你故意不戴防护手套？"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张永盛系紧靴带，露出进入基地后的第一个微笑："修复文物需要了解材料的每一分疼痛，打仗……应该也一样。"
悬崖速降训练场｜上午7:00｜晴
十二根登山绳垂挂在百米绝壁上，晨雾在岩缝间流转如银纱。张永盛排在队伍末尾，看着前面的队员一个个猿猴般敏捷地下降。
"文化人，"李大牛系着速降锁扣凑过来，"要不要哥哥给你示范——"
他的话戛然而止。张永盛己经拆掉标准速降器，改用故宫修复高空壁画时自创的"双环结"——两根绳索交错缠绕在腰间，既能减速又能随时悬停。
"《天工开物》记载过这种绑法。"张永盛向后仰倒，瞬间消失在悬崖边缘。他的下降轨迹不是常规的首线，而是沿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台呈之字形跳跃，像极了在古建筑檐角间穿梭的雨燕。
对讲机里传来陈教官的咒骂："079号！立刻回到规定路线！"
但张永盛己经落在谷底。他解开绳索，仰头望向目瞪口呆的队友们，举起刚刚在岩缝中发现的东西——一枚生锈的弹壳。
"56式步枪，1978年生产批次。"他着弹壳底部的编号，"和二十年前三田家族走私案用的同一批军火。"
陈教官的脸色变了。这个细节连行动简报里都没提过。
夜间综合演练场｜晚8:00｜暴雨再临
最后的障碍赛道上，泥浆没到膝盖。张永盛在铁丝网下匍匐前进时，右肩突然传来剧痛——有人故意踩住了他的背带。
"专家同志，"赵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说你能闻出青铜器的埋藏年代？"
张永盛猛然翻身，泥水西溅中抓住赵锐的脚踝。一个巧妙的杠杆动作，身高一米八五的狙击手轰然倒地。
"埋藏千年的青铜会有松香味。"张永盛钳住赵锐的手腕，"而你手上——"他猛地吸气，"硝酸甘油的味道，最近刚处理过炸药。"
赵锐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狙击手最大的秘密：他私下调配的特殊炸药，连爆破组的李大牛都不知道配方。
当终点的电子钟定格在23:59:99时，十二名队员全部通过终点线。陈教官站在雨中，第一次对张永盛行了个标准军礼。
"明日射击训练。"教官转身前丢下一句话，"教教这帮莽夫怎么用脑子开枪。"
张永盛拧着衣角的水，发现王雯雯偷偷塞在他口袋里的东西——一管专门治疗旧伤的药膏，标签上写着："给大块头的，别说是我给的"。
远处，李大牛正一瘸一拐地走向医务室，右踝肿得像发面的馒头。张永盛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乾隆通宝——那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现在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