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京城琉璃厂的青石板路上，仿佛一脚踏进了流动的文人画卷。这条不过千米的老街，自元代起便因烧制宫廷琉璃得名，至明清时己是书肆林立、纸墨生香的文脉之地。两侧灰砖灰瓦的仿古建筑间，百年老店的匾额高悬，荣宝斋的宣纸泛着柔光，华夏书店的旧籍堆出时光的厚度，戴月轩的狼毫笔尖仍蓄着未干的墨香。
清晨的琉璃厂最是鲜活：篆刻师傅在橱窗后叮咚琢印，裱画匠人轻展泛黄的山水卷轴，而老茶客们蹲在街角，争论某幅字画的真伪，声调里带着老京城的抑扬顿挫。偶有穿校服的孩子跑过“一得阁”的墨汁招牌，与拎着卷轴的老先生擦肩，传统与新生的交错，恰似荣宝斋门前那株老槐，年年抽新芽，岁岁守根本。
张永盛紧了紧身上的夹克，看了眼旁边兴致勃勃的陈晨。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衫，在阳光下格外明媚。
陈晨挽着张永盛的胳膊，“都说你张永盛，每次逛古玩街必能捡漏，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信心？”
“当然！只要是宝物就逃不出我的双眼！”张永盛自信的说着。
“请问张先生是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么自信的话？是梁茹吗？”陈晨眼睛笑成了月牙。
张永盛转过身轻轻点了点陈晨的鼻尖，“切，我有透视眼你忘了？”
“哼！”陈晨冲着张永盛撇了撇嘴，“你就吹吧！今天要是捡不到漏，我看你的脸往哪搁。”
两人随着人流走进了这片承载着无数收藏家梦想的古玩市场。市场内摊位琳琅满目，不论是货品质量还是客流数量都要比书院门高出很多。
“小哥，想看点什么？”卖字画的摊主笑着打招呼。
陈晨落落大方地点头微笑，张永盛只是简单应了一声，打眼一看整个摊子一片灰蒙蒙，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物件。
张永盛和陈晨拐进胡同口时，龙宝斋的伙计正支起窗板，阳光斜斜地落进店里，照得满墙字画都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你看这个。”陈晨忽然拽住张永盛的袖子。玻璃柜台里躺着几方古砚，其中一枚蕉叶砚上凝着露水般的墨痕。老师傅从里间出来，笑呵呵地说：“姑娘好眼力，这是民国时齐白石用过的款式。”
“它也仅仅是跟齐白石用过的‘款式’相仿而己！”张永盛特意加重了‘款式’两字的读音。
“张永盛、张永盛。”陈晨急切的叫着，“你快过来，这边有幅张大千的荷花图！”
“这是解放前的仿作。”张永盛用手指了指画中的荷叶，“真迹的荷叶皴法该有三分飞白，这太工整了。”
陈晨听完失望的摇了摇头，拉着他往门外跑：“去戴月轩看笔！”
戴月轩的柜台前，白发老师傅用镇纸压住一张毛边纸，让陈晨试笔。羊毫蘸墨，她手腕悬空，却迟迟不敢落笔。“别紧张！”张永盛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带她写下第一划。笔尖在纸上洇开，像一滴墨色的晨露。老师傅笑着摇头：“小年轻，我们这儿可不兴捣乱。”
华夏书店的旧木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吱呀声响。二楼角落里，张永盛翻到本1953年的《京城游览手册》，泛黄的书页上还用钢笔标着消失的胡同名。“找到了！”陈晨突然压低声音，举起一本《琉璃厂杂记》，扉页上竟盖着“戴月轩监制”的朱印。
他们在拓碑师傅的工作台前逗留最久。老师傅教陈晨用扑子蘸墨，手腕要“轻得像扫羽毛”。张永盛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是她专注的侧脸，和渐渐显现的《快雪时晴帖》字迹。“拓歪了……”她懊恼地看着边缘的墨渍，张永盛却小心地把那张宣纸折好：“正好，带回去当镇纸。”
出了华夏书店往前走了几步，地摊上的一只五彩缤纷的瓷瓶引起了陈晨的注意，“你看那个花瓶好漂亮！”
张永盛转眼一看：“清末民初的仿品，最多值两千。”
陈晨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说它好看而己，真假我哪懂！”
当两人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时，陈晨突然拽了拽张永盛的袖子：“你看……我觉得那个铜炉不一般。”
张永盛顺着陈晨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蹲在地上，面前的兰不上摆着几件铜器，初看并不起眼，但仔细望去其中一只巴掌大的铜炉确实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红色的光彩。
“你觉得它特别？”张永盛好奇的问道。
陈晨歪着头，“嗯，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好像跟前一段咱们拍出的那件有些像！”
“这两件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张永盛轻轻伏在陈晨耳畔，“这件可比咱们拍出的那件好太多，这是大明宣德炉！”
“啊！”陈晨惊讶的看着身旁的张永盛，“不是吧？我随便说说的！”
张永盛认真的冲着陈晨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件是应该是真品。”
陈晨心头一跳，小声的问张永盛，“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过去把他买下来？”
“别急，看我的。”
张永盛拉着陈晨若无其事的走向那个摊位，缓缓蹲下身，装作随意的翻看其他铜器，“老板，这个怎么卖？”
那老人在地上磕了磕烟袋，操着一口浓重的冀省口音：“你看着给，都是老家地里挖出来的玩意儿。”
张永盛拿起一面小小的铜镜，眼睛的余光却不停的打量着那只铜炉。“这铜镜做工不错，多少钱？”
那老人瞥了一眼张永盛，“那个呀，您给八百吧。”
张永盛故意皱了皱眉：“太贵了，三百！”
“五百，不能少了。”
张永盛用不动声色的轻轻碰了一下陈晨，陈晨立刻会意，起身拉着张永盛，“走吧，走吧就这么个小玩意还要五百，我看五十块都嫌多。要是带上那边那个炉子我看五百还行。”
“什么炉子？”张永盛假装疑惑的问道。
“呶”陈晨用手一指，“就是那个！看起来旧旧的放在家里还像是件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