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带着点热意,卷着操场边的槐花香往办公室钻。期末复习的节奏像上了发条,教案纸堆得老高,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大概是连轴转的日子熬得人嗓子发紧。
小美抱着一摞英语模拟卷进来时,嗓子哑得像含着沙。“三班这群小家伙,”她把卷子往桌上一摔,往喉咙里灌了口胖大海,“作文里写‘老师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还问我是不是偷偷去学了摇滚。”
小敏正趴在小梅腿上改语文周记,指尖捏着支红笔,时不时停下来咳两声。“谁让你总拖堂,”她笑着递过颗润喉糖,糖纸在指尖转了个圈,“昨天路过三班,听见你扯着嗓子讲时态,比早读的广播还响。”小梅己经从抽屉里摸出个保温杯,往里面倒了些蜂蜜水,塞到小美手里时,指腹蹭过她发烫的手背:“含着别咽,润润喉。”
小涛抱着物理错题本进来时,脚步比平时更轻。他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镜片后泛红的眼——昨晚帮女儿改作业时,顺便把三班易错的物理题整理了份清单,熬到后半夜,眼下泛着青。但他手里却捏着个小铁盒,走到小美桌边时,指尖在盒盖上磨了磨。
“那个……”他把铁盒往她面前推,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妈做的梨膏糖,治嗓子疼挺管用的。”铁盒是铁皮的,印着老式的梨花纹,看着有些年头。小美打开盒盖,琥珀色的糖块裹着层薄霜,甜香混着药草味漫出来,瞬间压过了胖大海的清苦。
“你怎么知道我嗓子疼?”小美捏起块糖放进嘴里,凉丝丝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淌,舒服得眯起了眼。
小涛的耳尖腾地红了。他其实从昨天下午就听见她咳嗽,刚才在走廊又撞见她往保温杯里倒胖大海,路过传达室时,想起自己抽屉里还放着母亲寄来的梨膏糖,就赶紧拿了过来。“听……听见你咳嗽了,”他低头盯着错题本,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要是不够,我那里还有半盒。”
小美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含着糖说话有点漏风:“够啦够啦,这糖比药店买的好吃!回头我给你带我妈腌的柠檬片,泡水喝也润喉。”她说话时,糖渣沾在嘴角,像颗小小的珍珠,小涛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手里的错题本没那么刺眼了。
办公室另一头,小欢正对着堆毕业纪念册唉声叹气,粉色的连衣裙袖口沾了点印泥。“这照片怎么总贴歪啊,”她举着本纪念册凑到小黎身边,指尖捏着张全班合影,“你看三班这张,小美老师被学生挤得只剩半张脸了。”
小黎刚签完最后一份期末安排表,钢笔往笔筒里一放,发出轻响。她接过纪念册,指尖拂过照片上小美歪着的丸子头,突然发现小欢贴照片用的胶水,跟自己抽屉里那瓶是同一个牌子——都是糯米胶,说是“粘照片不损伤纸”,只是小黎的那瓶快用完了,瓶身磨得有些花。
“用这个试试。”小黎从抽屉里摸出把小镊子,金属镊尖闪着光,往小欢手里一塞,“夹着照片贴,不容易歪。”这镊子是她上周看到小欢贴照片总用手指捏,特意去文具店买的,想着“这样能省点力气”。
小欢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揣了颗小太阳:“校长你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想到!”她用镊子夹着照片往纪念册上贴时,突然发现小黎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甲缝里沾着点墨——跟自己刚才印纪念册封面时蹭的墨,是同一种蓝。
“对了,”小欢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张电影票,“下周有部讲老校园的纪录片上映,我买了两张,你有空吗?”她其实犹豫了好几天,怕小黎太忙没时间,首到刚才看见小黎的日程表上标着“下周无会议”,才敢把票拿出来。
小黎捏着电影票的指尖顿了顿,票面上的影院地址,离学校不远,是她上次听小欢跟同事说“这家影院的座椅超舒服”时记下来的。“有空,”她把票往口袋里塞,声音比平时软了些,“下周三下午?”
小欢的脸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嗯!我查了,那天有场下午三点的,看完还能去吃旁边的冰粉。”
这边的甜还没散开,小美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小涛的错题本笑:“你这道题的解析,画的受力分析图怎么跟我在三班黑板上画的一样?连那个小箭头的歪度都一样!”小涛低头一看,果然——他昨晚整理时,不知不觉就模仿了她画箭头的习惯,总爱往右上歪一点。
“可能……可能是巧合吧。”他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忍不住偷偷看她——小美正举着他的错题本给小敏看,阳光落在她含着梨膏糖的嘴角,甜得像化了的蜜。
窗外的槐花落了又落,飘进办公室,沾在小敏的周记本上、小梅的教案边、小欢的纪念册里。小涛抿了口桌上的凉白开,嘴里还留着梨膏糖的甜,看着小美被学生围在中间讲题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忙碌的六月,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夕阳把办公室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串被风吹起的棉花糖。小涛低头在错题本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梨膏糖,笔尖顿了顿,又添了朵小小的栀子花——是上次小美给他的那朵,他夹在教案里,压成了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