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如同万钧雷霆,狠狠劈在萧峰的心上。
他浑身剧震,握着铜镜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铜镜几乎要被捏得变形。
一股混杂着极致痛苦、滔天愤怒、无边羞耻和被愚弄感的巨浪瞬间将他吞噬。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住窗边王语嫣的背影!
“原来是你!昨夜…是你故意…化成了阿朱的样子!”
萧峰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低沉嘶哑,蕴含着毁灭性的风暴。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沉重无比。
王语嫣的背影骤然僵硬。
她缓缓转过身,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惶、痛苦和无措。
她没有否认,只是避开了萧峰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窗棂上。
这无声的泪水,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刺穿了萧峰的身体。
愤怒的浪潮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加荒芜冰冷的痛苦深渊。
他不明白,王语嫣为何如此?
是为了让他更容易接受?
是为了减轻他的负罪感?
还是…在那种情境下,她也需要一个寄托?
无论哪种原因,都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
萧峰不仅玷污了义弟挚爱的女子,更是在玷污的过程中,将她当成了自己逝去的爱人。
这双重的罪孽,万死难赎!
“砰!”
萧峰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木桌上,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他低下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房间里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
绝望和窒息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沉重的空气压得两人都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萧峰猛地抬起头。
他眼中的狂怒和绝望并未消失,却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东西覆盖。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王语嫣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王语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惊恐地看着萧峰。
萧峰深深地看着王语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痛苦。
有挣扎。
有决断。
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出来的,掷地有声:“萧峰一生,光明磊落,昨夜之事,无论因由如何诡异难测,终究是萧某铸成大错。我…愿娶你为妻,以余生护你周全,偿此罪孽!纵使三弟恨我入骨,我也绝不反悔!”
“不!”
王语嫣几乎是尖叫出声。
她的身体因恐惧和抗拒而剧烈颤抖,泪水汹涌而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萧大哥,你清醒一点!昨夜只是一场梦魇,一场错误!我们都必须忘掉…”
话未说完,王语嫣双手捂住脸,早己泣不成声。
萧峰看着王语嫣痛苦的反应,心中如同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
段誉…他的好兄弟!
那句“娶你为妻”的承诺,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像是在无法收拾的残局上,添了一把绝望的柴火。
萧峰痛苦地闭上眼,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沉默,死寂的沉默。
只有王语嫣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回荡。
良久,她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用袖子用力擦干眼泪。
虽然眼圈红肿,但眼神却重新变得清冷而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决然的疏远。
“萧大哥,当务之急是寻找虚竹,查明一切,你如今容貌己改,暂时安全。但留在此处并非长久之计。”
王语嫣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更加冰冷。
说着,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粗糙的草纸和一支秃笔,略一思索后,快速勾勒起来。
很快,一张简略但清晰的地图呈现在纸上。
“虚竹与西夏公主李清露情深义重。兴庆府是最可能前往的地方…”
王语嫣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分析得条理清晰。
萧峰看着地图,又看向王语嫣的侧脸,心中忐忑不安,但还是开口说道:“此话有理,那便依王姑娘所言。”
王语嫣轻轻舒了口气,似乎卸下了一个重担。
她将一个装有剩余易容材料的小布包递给萧峰:“这些你带上,易容效果并非永久,这些材料或许能应急修补。我…便不随你同去了。”
说完,她转过身望向窗外,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
“不行!”
萧峰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
他猛地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语嫣的背影:“你孤身一人,如何能行?昨夜之事虽…虽是一场梦魇,可万一…”
说到这里,萧峰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王语嫣。
王语嫣也意识到了异样,脑海中闪现“身孕”二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血色尽褪。
这个可能性,她根本不敢去想,一旦成真,那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萧峰的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感:“你一个弱女子…必须与我同行,萧峰以性命担保,定护你周全!待寻到虚竹,查明真相,再…再议其他!”
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责任,更无法看着王语嫣独自踏入不可知的危险。
保护她,此刻成了他混乱生命中唯一清晰的方向。
王语嫣呆呆地看着萧峰,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前路的迷茫,还有内心深处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依赖。
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无力。
王语嫣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偏移了几分。
终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若蚊呐:“那好吧!”
说完,她避开萧峰的目光,默默走到桌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动作机械而缓慢。
萧峰看着王语嫣的背影,心中如同压着万钧巨石。
阿朱影子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扫地僧的血仇,那诡异奇毒的真相。
还有段誉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肩上。
萧峰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痛苦依旧,却重新凝聚起一股不屈的刚毅。
无论如何,路必须走下去。
他背起行囊,朝着王语嫣说道:“咱们走吧!”
王语嫣低着头,跟在萧峰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这间短暂的栖身之所,踏上了充满未知的西行之路。
寒风卷着黄沙,吹打在脸上,带着塞外特有的粗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