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隔壁还有人，更没料到此人竟是萧峰！
听到那声大喝，感受到身后那虽虚弱却依旧令人心悸的磅礴气势，黑衣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闪电般回身，那双眼睛接触到萧峰面容的瞬间，竟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神色。
有惊愕。
有忌惮。
甚至还有一丝犹豫。
就是这电石火光间的犹豫，给了玄寂一丝喘息之机！
黑衣人凌厉的杀招停在半空，他死死地盯着萧峰，又瞥了一眼重伤喘息但眼神依旧锐利的玄寂。
他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化为一片冰冷，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疾退，撞破窗户，瞬间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得突兀，去得更是诡异！
房间内一片狼藉，只剩下萧峰急促的喘息和玄寂压抑的咳嗽声。
“萧施主…咳咳…多谢…多谢援手！”玄寂捂着胸口，脸色灰败，显然伤势极重。
“大师言重了，萧峰惭愧，未能及时相助。”萧峰扶住摇摇欲坠的玄寂，心中疑窦丛生，“大师可知此人来历？”
玄寂摇摇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愤怒：“此獠武功诡异莫测，路数混杂，刻意隐藏…老衲实在看不出。但其偷袭狠辣，招招致命，绝非善类！”
一个念头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鸠摩智刚走，这武功高绝的黑衣人就来了！
时间如此巧合！
“定是那鸠摩智！”
玄寂猛地咳嗽几声，眼中喷出怒火，“他假意离去，实则暗中窥伺，换装偷袭！他那身诡异的武功，还有对老衲的恨意…除了他，还能有谁？！”
萧峰眉头紧锁，扶着玄寂坐下，沉声道：“鸠摩智大师…他如今己无内力在身，形同废人，如何能施展如此高绝的武功？方才那黑衣人掌力之雄浑诡异，绝非失去内力之人所能为。”
萧峰亲眼见过鸠摩智在枯井中的惨状，也亲身感受过他如今无力的状态，对此深信不疑。
玄寂闻言一愣，随即更加烦躁：“若非是他，还能是谁？这天下间，有如此诡异武功，又与老衲有隙者…”
他一时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但萧峰的话又确实在理。
鸠摩智失去武功之事，江湖虽未传开，但萧峰亲眼所见，应无虚言。
萧峰看着玄寂越发难看的脸色，心中忧虑更甚，沉声说道：“此事蹊跷，需从长计议。大师伤势沉重，不如让我送您回少林，请寺中高僧为大师疗伤，更为稳妥。”
玄寂虽心有不甘，但也知自己伤势严重，若那黑衣人去而复返，以他此刻状态绝难抵挡。
思索了片刻后，他长叹一声：“唉…也只能如此了，要劳烦萧施主了。”
当夜无话。
次日天刚蒙蒙亮，萧峰便雇了一辆马车，小心地将玄寂安置其中。
他虽自身伤势未愈，但内力根基仍在，强撑着驾车，一路警惕，朝着少林寺方向疾驰而去。
所幸一路无事。
抵达少林寺山门时，己是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给古朴庄严的山门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色。
“阿弥陀佛，多谢萧施主一路护持，老衲…感激不尽！”
玄寂在萧峰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着萧峰深深一礼。
语气真挚，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愫。
这位遭万人唾弃的契丹人，如今却是玄寂的救命恩人。
“大师不必多礼，此乃萧峰应为之事。”萧峰连忙还礼。
就在两人于山门前叙话之际，一个身穿青布僧衣的老僧出现在视野当中。
他低着头，身形佝偻，动作迟缓，仿佛与世无争，只是专注地、一下又一下地将散落的枯叶扫拢。
山风吹拂着他洗得发白的僧袍，也撩动了他额前垂下的几缕白发。
萧峰的目光往下一沉，落在老僧低垂的侧脸上，身体猛地一僵。
那是一张极其熟悉、刻骨铭心、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复仇梦境中的脸！
尽管此刻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须发皆白，眼神浑浊黯淡，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萧峰永远都忘不掉。
慕容博！
那个假传消息、一手导演雁门关惨案、害死萧峰的亲生母亲，导致他半生飘零的罪魁祸首！
那个萧峰发誓要亲手诛杀的带头大哥！
玄寂察觉到了萧峰的异样，疑惑地抬起头：“萧施主，你怎么了？”
这一声询问，如同冰水浇头，让萧峰瞬间从滔天的恨意中惊醒。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无事，大师。您的伤势要紧，让这位师傅扶您回寺疗伤吧！”
萧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扶着玄寂的手臂微微用力，目光看向扫地的慕容博。
玄寂这才注意到慕容博，知道萧峰与其有过深仇大恨，面色凝重地说道：“他己经改过自新了，这几年都在这里扫地，从未离开过寺门。”
这时，慕容博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先是看了看玄寂，随后又看了看萧峰，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一个真正迟钝的老僧。
他放下扫帚，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伸出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玄寂的另一边胳膊。
“阿弥陀佛…大师…您受伤了？”
慕容博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久未说话的滞涩感，听起来极其自然。
就在慕容博扶住玄寂，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萧峰的目光立马扫过慕容博的手腕、手臂、肩膀乃至全身！
萧峰想知道，慕容博体内是否还有真气流动的痕迹，以此判断他是否还有武功。
然而，萧峰的心沉了下去。
眼前的慕容博，气息微弱而散乱，如同风中残烛。
他的手臂枯瘦无力，扶住玄寂时甚至有些微的颤抖，完全是力不从心的老迈之态。
体内更是空空荡荡，感应不到半点内家真气的存在，甚至连气血都显得衰败不堪。
若非萧峰亲眼认出这张脸，他绝对会相信这是一个行将就木、武功尽失的普通老僧。
玄寂被搀扶着，再次对萧峰说道：“萧施主，大恩不言谢。夜路难行，你伤势也未痊愈，不如随老衲入寺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虽然玄寂的语气诚恳，是真心实意的挽留，但萧峰却一刻也不想停留，只因慕容博的存在。
玄寂似乎想起了什么，苦笑着说道：“对了，萧施主…那位萧老居士一首在寺中后山清修。你…可要去见见他？”
父亲！
萧峰心中猛地一震！
对父亲的思念和担忧瞬间压过了对慕容博的刻骨仇恨。
萧峰离开少林多时，父亲萧远山在寺中情况如何？
有慕容博这个老贼在侧，他是否会有危险？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
玄寂这个提议，萧峰根本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