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望着小偷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更深的焦急。
时间!
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徒步,意味着他至少要多耗费一天!
“天意弄人…”
萧峰苦笑一声,眼中却燃起更加不屈的火焰。l没有钱,就用脚走!
爬,也要爬到大理!
想到这里,萧峰不再停留。
他咬着牙,拄着那根粗糙的木棍,以更坚定也更缓慢的步伐,继续向着东南方向前进。
烈日灼烤着伤口,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与血污混在一起。
一天一夜的艰难跋涉,如同炼狱。
萧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全凭信念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终于,在一日傍晚,萧峰远远地望见了矗立在苍山洱海之间的雄伟城池。
大理!
夕阳的余晖将城楼染成金色,宁静而庄严。
然而,萧峰却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的闲情!
距离西夏人计划发动突袭的子时,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了!
萧峰顾不上身体的极限,几乎是拖着残躯,跌跌撞撞地向着城门走去!
近了!
更近了!
他看到城门楼上飘扬的段氏王旗!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不寻常的喧嚣从城门处传来。
只见城门守卫似乎比平日多了数倍。
门口聚集了不少被拦下的百姓。
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个契丹狗贼萧峰,竟然是西夏派来的奸细!”
“可不是!前几天皇上还好心救他,他却恩将仇报,还想行刺呢!”
“幸好被巴天石几位大人识破,令士兵们严查所有入城之人!”
“对!抓住他,千刀万剐!”
……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射中了狂奔而来的萧峰!
奸细?
行刺?
巴天石?
萧峰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是巴天石那三个叛徒!
他们不仅暗杀未遂,竟还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将勾结西夏的污水泼到了萧峰头上!
难怪城门守卫森严如临大敌!
看着城门口充满警惕的守卫,萧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刻他形如乞丐,加上契丹人的身份,一旦靠近城门,恐怕立刻就会被当成奸细,被乱刃分尸!
怎么办?
硬闯?
以萧峰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解释?
谁会信一个契丹人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子时的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高悬在大理城上空!
巨大的绝望攫住了萧峰。
他不想自己拼死赶回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理陷落。
不!
绝不!
萧峰双目赤红,如同被困的受伤雄狮,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城门。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满是血污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决定孤注一掷!
不再掩饰身形。
不再试图融入阴影。
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向那扇象征生死的城门走去。
“站住!讨饭也不看看地方?滚远点!”
一个身材粗壮的守卫走了过来,满脸厌恶地厉声呵斥。
周围士兵见状,长刀齐刷刷地调转,森然指向萧峰,眼中的警惕迅速转化为强烈的杀意。
萧峰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叫萧峰!乃大理国皇帝段誉的结义兄长!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速速通传!”
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城门的青砖上,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守卫被萧峰的气势慑得一怔,脸上凶悍的表情凝固,小声嘟囔道:“萧…萧峰?北乔峰?”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份量,即使在大理边陲,也足以让任何人心中凛然。
然而,眼前的萧峰实在落魄得与那传说中的豪杰相去甚远。
“休得胡言!陛下万金之躯,怎会有你这等…”守卫队长大喝一声。
萧峰没有退缩,凛然的目光瞪视着前方,沉声喝道:“快去通报!告诉段誉,萧峰来了!事关大理存亡,若因你误了军国大事,尔等百死难辞其咎!”
那守卫队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神在萧峰的脸和眼睛之间来回游移。
那眼神里的东西,做不得假。
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他猛地一咬牙,对旁边的年轻守卫喝道:“快去禀报宫中!就说…城门口有个自称陛下结义兄长萧峰的人求见!”
年轻守卫不敢怠慢,转身如飞般向城内奔去。
城门边安静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晚风呜咽着掠过城头,吹动萧峰散乱纠结的头发,露出他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血痂在暮色中透着暗沉。
守卫们依旧持矛戒备,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
萧峰闭目调息,竭力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
每一息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城门洞的阴影,如同怪兽的巨口,无声地吞噬着最后的光明。
终于,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着内侍服饰的宦官,在几名禁军护卫簇拥下,气喘吁吁地跑到城门口。
他尖细的目光在萧峰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随即清了清嗓子,尖声道:“陛下口谕!宣…来人入宫!”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后,大理华灯初上的街市和远处皇宫隐约的轮廓,映入萧峰的眼帘。
一线生机,终于撕开了绝望的夜幕。
皇宫偏殿,灯烛通明,熏香袅袅。
段誉正斜倚在锦榻上,面前摊着一卷书,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枚温润的玉佩。
自登基以来,案牍劳形,虽有权臣辅佐,但昔日那种江湖儿女的洒脱自在,终究是被重重宫规消磨了不少。
听闻萧峰求见的禀报时,他先是愣住,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有兄弟重逢的惊喜。
有对大哥境遇的担忧。
更有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愿深究的隐痛。
当萧峰的身影在宦官引领下踏入殿门时,段誉霍然坐首了身体,脸上的惊愕瞬间盖过了所有情绪。
眼前的萧峰,哪里还是那个豪气干云的大英雄。
一身血污凝结的破烂衣衫,几乎难以蔽体。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令人心悸的焦灼光芒。
浓烈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瞬间冲淡了殿内的熏香。
段誉心头剧震,脱口而出:“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萧峰声音嘶哑,顾不上虚礼,一步抢上前,死死锁住段誉的眼睛,带着滚烫的急切:“快!速速整军备战!西夏高手尽出,今夜子时偷袭大理!”
此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殿堂炸响。
段誉脸上的关切瞬间僵住,随即被巨大的荒谬感取代。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紧紧锁起,审视着萧峰。
“大哥,你说什么?西夏偷袭?”
段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无奈的苦笑。
他觉得萧峰伤得太重,有些神思恍惚了,于是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说道:“大理边关平静,何来如此凶险?你莫要编出这等骇人听闻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