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这丫头绝对是妖孽!"
王神婆尖利的声音刺破村宴的喧闹,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喉咙发紧,手中的竹筷"啪嗒"掉在桌上。
"神婆,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抖。
"哼!"王神婆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羽毛头饰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什么'蛋白''变性',这种怪话岂是寻常村姑能说出来的?分明是被山精野怪附了体!"
我暗骂自己得意忘形。刚才解释蛋糕原理时,不小心蹦出几个现代术语,没想到这疯婆子耳朵这么尖。
族长钱老太爷拄着拐杖走过来,白眉紧锁:"神婆,祭祖的大好日子,莫要胡闹。"
"胡闹?"王神婆尖声叫道,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撒向空中,"老身早就说过这丫头不对劲!昏迷两天突然醒来,满口胡言,还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符纸纷纷扬扬落下,有几张粘在我头发上。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我的后背渗出冷汗,衣服黏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钱老二!"王神婆转向我爹,"你闺女要真是清白的,敢不敢接受老身的考验?若通不过..."她阴森森地笑了,"按祖宗的规矩,妖孽该当如何处置?"
爹的脸色瞬间惨白。我不用问也知道答案——烧死,或者沉塘。古代对待所谓"妖孽"的手段,我在历史书上读过不少。
"我...我家多多只是..."爹结结巴巴地想辩解,却被神婆打断。
"不敢就是心里有鬼!"王神婆得意地环视众人,"各位乡亲,难道你们想让一个妖孽继续混在村里?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妇女己经拉着孩子往后退,仿佛我随时会现出原形吃人似的。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必须想办法破这个局,否则别说完成任务,小命都难保。
"我接受考验。"
我的声音比预想的要镇定。全场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包括王神婆自己。
"多多!"娘惊恐地拉住我的手,"别胡闹!"
"娘,我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我拍拍她的手,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向王神婆,"不知神婆要如何考验?"
王神婆眯起三角眼,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她呲着黄牙笑了:"好!有胆量!老身就设三道关卡——喝符水、过火炭、认圣物。若你真是清白的,自然无恙;若是妖孽..."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那就怪不得老身了!"
"这不公平!"春桃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小脸气得通红,"那符水谁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是毒药呢?"
秋梨也跟了上来,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大姐别答应!"
我心头一暖,这两个小丫头居然敢为了我跟神婆叫板。但眼下的局面,不答应反而更可疑。
"我接受。"我深吸一口气,"不过有个条件——若我通过考验,神婆须当众向我道歉,并保证日后不再找我和我家人的麻烦。"
王神婆脸色一僵,显然没想过自己会输。但在众人注视下,她不得不点头:"成!若你真是清白的,老身从此不再提这事!"
"那就开始吧。"我说,努力让声音不发抖。
王神婆立刻行动起来。她指挥几个村民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架起柴堆,点燃后任由火焰熊熊燃烧。同时,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把干草和几张黄符,放入碗中加水搅拌,最后撒上一撮可疑的灰色粉末。
"第一关,喝符水!"她将那碗散发着怪味的浑浊液体递到我面前,"妖孽最怕圣水,喝下去必现原形!"
我接过碗,胃里一阵翻腾。这"符水"看起来脏兮兮的,水面上还漂浮着未融化的灰烬和草屑,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喝下去不得病才怪!
"喝啊!"王神婆催促道,"不敢喝就是心里有鬼!"
围观的人群也跟着起哄。我咬咬牙,正准备闭眼灌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我面前。
"且慢。"
郝皓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伸手接过那碗符水。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眉头紧锁。
"郝郝皓!"王神婆气急败坏,"你又要多管闲事?"
郝皓没理她,而是转向族长:"钱老,按规矩,考验须有见证。这符水若真有问题,岂不冤枉好人?"
族长捋着胡子点头:"有理。神婆,你这符水用的什么材料?"
王神婆脸色变了变:"就是...就是寻常的驱邪符,加上些艾草..."
"是吗?"郝皓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袋,倒出些粉末在掌心,"边关将士常用这个试毒。"他将粉末撒入符水中,水面立刻泛起诡异的绿色泡沫。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这..."王神婆额头渗出冷汗,"老身不知道会这样...可能是符纸上的朱砂..."
"朱砂遇明矾才会变色。"郝皓冷冷地说,"神婆的符纸上还加了明矾?"
现场一片哗然。王神婆脸色铁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族长重重地顿了顿拐杖:"第一关作罢!神婆,你太让老朽失望了!"
我长舒一口气,向郝皓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站到了一旁,但目光始终没离开我。
"第二关!"王神婆恼羞成怒,指着己经烧成通红的炭堆,"赤脚走过火炭!妖孽最怕火,必现原形!"
我盯着那堆发红的炭火,喉咙发紧。这要是踩上去,脚底板不得烤熟了?但眼下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脱下草鞋,卷起裤脚。春桃和秋梨死死拉着我的衣角,眼里含着泪花。娘己经哭出了声,爹则铁青着脸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咯咯响。
"多多..."娘哽咽着说,"咱不试了,回家吧..."
"没事的,娘。"我勉强笑笑,"老神仙会保佑我。"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向火炭,郝皓突然咳嗽了一声。我转头看他,他正假装整理衣袖,手指却悄悄指向炭堆边缘——那里的炭火己经有些发暗,温度应该比中间低很多。
我心头一动,明白了他的暗示。调整方向,我装作害怕的样子,慢慢挪到炭堆边缘。脚底即将触到红炭的瞬间,王神婆突然尖叫:"从中间走!边上不算!"
该死!这老太婆眼睛真尖。我只好转向炭堆中央,心跳如擂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郝皓"不小心"踢翻了一桶准备灭火的清水,水流正好漫过炭堆中央,发出"嗤嗤"的响声,腾起一片白雾。
"哎呀,失手。"他毫无诚意地道歉,嘴角却微微上扬。
借着水雾的掩护,我迅速踩上己经降温的炭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脚底传来灼热感,但远不到烫伤的程度。
"过关了!"我跳到对面,举起双手向众人展示完好无损的脚底。
人群爆发出欢呼,尤其是孩子们,兴奋地又叫又跳,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王神婆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只活蛤蟆。
"第三关!"她咬牙切齿地说,从脖子上取下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认圣物!老身这里有三样东西,你若是清白的,必能认出哪样是开过光的圣物!"
她掏出一个木碗,背对众人往里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转向我:"猜吧!"
这完全是耍无赖!我连她放了什么都没看见,怎么猜?人群也发出不满的嘘声,但王神婆充耳不闻,三角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我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郝皓突然走到族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族长点点头,高声宣布:"神婆,既是考验,就当公平。让老朽来放圣物,你且退开。"
王神婆不情愿地交出小布袋。族长当众取出三样东西:一枚铜钱,一颗干枣,和一块小木牌。他将这三样摆在木碗里,让王神婆背过身去,然后选了一样握在手心。
"丫头,猜猜老朽手里是什么?"族长和蔼地问。
我完全没头绪,正想随便猜一个,突然注意到郝皓的手指在腿侧轻轻敲击——三下停顿,一下重音。这是...暗号?他是在告诉我答案?
"是...木牌?"我试探着说。
族长摊开手掌,果然是一块小巧的木牌!人群再次欢呼,孩子们甚至拍起手来。王神婆面如死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神婆喃喃自语,突然指着我尖叫,"定是妖术!她用了妖术!"
"够了!"族长厉声喝道,"三关己过,钱家丫头清清白白!神婆,你当履行诺言!"
在众人注视下,王神婆不得不向我低头道歉,但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神更是恶毒得能杀人。她说完便甩袖而去,羽毛头饰歪在一边,活像只斗败的公鸡。
人群渐渐散去,村宴也接近尾声。我双腿发软,差点站不住。郝皓适时地递来一碗米酒:"喝了,压压惊。"
我一口气灌下去,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却奇异地安抚了狂跳的心脏。
"谢谢。"我低声说,"要不是你..."
"你胆子不小。"他打断我,语气罕见地带了丝责备,"那些术语,怎么能当众说?"
我低下头:"一时得意忘形..."
郝皓叹了口气:"以后小心。"他顿了顿,"那蛋糕...确实好吃。"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冷硬的轮廓在火光映照下竟显得柔和了几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把真相告诉他。
"郝大哥,"我小声说,"那些知识...不全是老神仙教的。有些是我...梦里学的。"
这不算完全撒谎。现代知识对我而言,确实像另一场梦。
郝皓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眼中读出更多信息。最后他只是点点头:"梦里也要小心。"
祭祖活动结束后,郝皓坚持送我回家。月色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一路无言,却并不尴尬。
"你在边关...经常遇到这种事吗?"我打破沉默,"被人冤枉什么的..."
郝皓的脚步微微一顿:"比这糟的多。"
"能给我讲讲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从没提过从前的事。"
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峻:"没什么好讲的。"
我识趣地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触碰的回忆,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到了家门口,郝皓突然开口:"十五年前那女子..."
我心头一跳:"嗯?"
"她..."郝皓似乎犹豫了一下,"她留下了一样东西。在族长那里。"
"什么东西?"
"一块木牌。"他的目光深邃难测,"和你今天'猜'中的很像。"
我还想追问,院门却突然开了。娘提着油灯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我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没事吧?"
"没事,娘。"我赶紧说,"多亏了郝大哥。"
娘向郝皓道了谢,拉着我进屋。临关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郝皓仍站在月光下,高大身影如同一尊雕像,目光沉沉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这一晚,我辗转难眠。族长的话、郝皓的暗示、王神婆的敌意...一切线索都指向十五年前那个神秘女子。她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块木牌又藏着什么秘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我着手腕上的月牙胎记,思绪万千。而在村子的另一头,王神婆的屋子里,烛火通明。老太婆正伏案疾书,时不时发出阴冷的笑声。
"妖孽..."她对着信纸喃喃自语,"老身治不了你,自有能治你的人..."
信纸末尾,赫然盖着一个鲜红的月牙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