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皓的手突然松开了。
月光下,他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困惑之间,像是听见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却又本能地觉得这是真相。我手腕上的胎记仍在发烫,那片紫色花瓣燃烧后的青烟在空气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最后消散无踪。
"千年之后?"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他,在我的时代,人们能乘铁鸟飞天、用巴掌大的盒子与万里之外的人说话?他会把我当成疯子还是妖怪?
"姐......"春桃怯生生地拽我的袖子,"郝大哥的脸色好可怕。"
这句话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郝皓深吸一口气,转身关上院门:"先进屋。"
深夜坦白
油灯在桌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我绞着衣角,把穿越那天的雷击、现代的学校生活、还有对这个世界的一无所知,像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春桃早被娘哄去睡了,爹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偶尔用复杂的眼神瞟我一眼。
"所以那些'老神仙教的'......"郝皓坐在我对面,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都是现代知识。"我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净水器、蛋糕、简体字......"
"胎记呢?"
"我原来的身体上也有。"我摸了摸发烫的月牙印记,"但为什么会发光,我也不知道。"
郝皓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展开后露出几片同样的紫色干花:"王神婆家找到的。西域曼陀罗,专门用来......"他顿了顿,"探测异族。"
爹的烟袋锅子"啪嗒"掉在地上:"所、所以多多真是......"
"我闺女!"娘突然从里屋冲出来,一把抱住我,"管她从哪里来,现在就是我闺女!"
她粗糙的手掌拍在我背上,带着熟悉的皂角味。我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决堤而出。郝皓沉默地看着我们,目光深沉如井。
笨拙的谢礼
三天后的傍晚,我蹲在院子里跟一块靛蓝色粗布较劲。
"嘶——"针尖又一次扎破手指,血珠渗进布料,染出暗红的斑点。我懊恼地甩甩手,这己经是今天第七次被扎了。在现代我连扣子都没缝过,现在居然妄想做件衣裳?
"缝反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郝皓不知何时站在了篱笆外,肩上扛着新打的狍子。他放下猎物,隔着篱笆指向我膝上的布料:"领口内衬要翻过来缝。"
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手忙脚乱想藏起那团惨不忍睹的半成品:"就、就随便试试......"
郝皓首接跨过篱笆,蹲下来捡起我掉落的顶针。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粗粝的指尖划过我歪歪扭扭的针脚:"给我的?"
"嗯。"我声如蚊蚋,"谢谢你救我......"后半句淹没在他突然靠近的气息里。
他拿起针线,示范般在布边缝了几针。针脚细密整齐,像排列的小蚂蚁,比我那蚯蚓爬似的线迹强了百倍。
"你在军营......"
"补过战袍。"他头也不抬,"断箭扎穿的那种。"
我不由自主脑补他满身是血仍坚持缝补的画面,心头突然揪紧。抢回针线时,我的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老茧,像划过粗糙的树皮。
"我自己来!"
倔强地缝了半个时辰后,成品终于出炉——如果这能叫"成品"的话。领口一高一低,袖筒长短不一,最要命的是前襟那排歪七扭八的盘扣,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骨朵。
"要不......"我羞愧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我重新做一件?"
郝皓却己经脱了外衫,首接套上这件"残次品"。紧绷的肌肉把布料撑得鼓鼓囊囊,右臂伤口处的纱布还隐约透出血色。最滑稽的是,那排歪扭的盘扣让他前襟豁着个大口子,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
"噗......"我实在憋不住笑,"像只被捆住的熊!"
郝皓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角竟微微上扬:"暖和。"
就这两个字,让我眼眶突然发热。他穿着这件丑衣服,像穿着什么珍宝似的,转身去帮爹劈柴。斧头起落间,歪斜的领口被汗水浸透,贴在他起伏的背肌上。
娘从灶房探出头:"多多,把你做的酱瓜......哎呀!"她瞪大眼睛看着郝皓,"皓哥儿这衣裳......"
"我做的!"我抢先承认,脸烫得像灶膛里的炭。
娘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恍然,最后定格在一种微妙的欣慰上:"针脚是差了点......"她突然转身回屋,翻出一块藏青色的细棉布,"娘教你裁个里衬。"
月下密谈
晚饭后,郝皓破天荒地没急着走。他靠在院角的梨树下,看着我和娘在灯下飞针走线。月光透过树叶,在他刚毅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十五年前。"他突然开口,"边关来过个女子。"
针尖戳破了手指,我却没觉得疼。
"她也说来自未来。"郝皓着腰间的小本子,"会造连弩,懂医术,右手腕......"他的目光落在我胎记上,"也有个月牙。"
娘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后来呢?"我屏住呼吸。
"死了。"郝皓的声音像淬了冰,"朝廷说她是敌国细作。"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娘猛地站起来,打翻了针线筐:"我、我去烧水......"
她的反应太奇怪。我正要追问,郝皓却按住我的手:"你娘知道。"
"什么?"
"那女子。"他压低声音,"来过这个村子。"
一片梨花瓣飘落,正落在我未完成的衣料上。月光下,它像极了那片自燃的紫色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