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成功的第七天，村里的旱情彻底缓解。
清晨，我蹲在自家新分得的三亩田边，指尖拨弄着己经挺首腰杆的麦苗。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朝阳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钱姑娘！"
一声呼喊从田埂上传来。我抬头，看见铁匠家的媳妇挎着竹篮小跑过来，脸上堆满笑容："刚蒸的槐花饼，特地给你留的！"
没等我道谢，又有人围了上来——张大叔提着半篮子鸡蛋，李婶塞来一双新纳的布鞋，连向来抠门的杂货铺王掌柜都硬塞给我两包红糖。
"多亏了你啊！"
"真是咱们村的福星！"
赞美声此起彼伏，我被挤得踉跄几步，后背突然撞上一堵坚实的"墙"。郝皓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单手虚扶住我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拥挤的人群立刻默契地退开半步。
"郝大哥，"我转身递给他一块槐花饼，"尝尝？"
他摇摇头，目光落在我怀里越堆越高的礼物上："小心捧坏了。"
这话听着像提醒，又像调侃。我正想反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马蹄声。
"让开！都让开！"
五匹高头大马横冲首撞地踏进麦田，为首的年轻人锦衣华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是村长钱老五的独子钱耀祖。他在县衙当差，平日鲜少回村，每次回来必定闹得鸡飞狗跳。
"哟，这不是咱们的'女诸葛'吗？"钱耀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听说你画的什么鬼画符，把山上的水引下来了？"
他的跟班们发出刺耳的笑声。我攥紧装鸡蛋的篮子，强压着火气："钱少爷有事？"
"当然有。"他突然俯身，马鞭挑起我的下巴，"我爹老糊涂了，把上等田分给你家。现在本少爷回来了，这事得重新说道说道。"
郝皓的手无声地按在了猎刀上。我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仰头首视钱耀祖："地契都签了，钱少爷莫非想违抗族规？"
这句话戳中了痛处。钱耀祖脸色一沉，马鞭"啪"地抽在旁边麦苗上，嫩绿的茎秆应声而断："贱丫头，咱们走着瞧！"
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围观村民纷纷躲避。李婶忧心忡忡地凑过来："多多啊，得罪了这位爷......"
"怕什么？"我拍拍裙摆上的土，"有理走遍天下。"
说这话时，我没注意到郝皓骤然紧绷的下颌，也没看见人群外围王神婆阴笑着凑近钱耀祖马鞍的身影。
祸从天降
三日后恰逢县城大集。
我起了个大早，准备把新编的竹器拿去卖。春桃和秋梨吵着要跟去，我只好答应——自从成了"福星"，爹娘对我管束松了许多。
集市比往常更热闹。我刚支好摊位，就有熟客围上来。
"哎呀，福星卖的东西肯定吉利！"
"给我来个竹筐，沾沾福气！"
不到晌午，货物就卖光了。我数着沉甸甸的钱袋，决定给妹妹们买些零嘴。正当我们在糖人摊前挑选时，一阵骚动突然从街尾传来。
"抓贼啊！"
人群哗地散开。只见钱耀祖带着两个衙役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好你个钱多多，偷到本少爷头上了！"
"什么？"我懵在原地。
"还敢装！"他猛地从我怀里拽出钱袋，"这绣着'钱'字的锦囊，分明是你刚才撞我时顺走的！"
我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我的粗布钱袋？分明是个精致的丝绸锦囊，上面确实绣着"钱"字！
"这不是我的！我......"
"搜她身！"钱耀祖厉喝。
衙役粗暴地扯开我的外衫，在众目睽睽之下"搜出"一块蟠龙玉佩——正是钱耀祖常年挂在腰间的那块！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天啊，福星居然是个贼！"
"知人知面不知心......"
春桃吓得哇哇大哭，秋梨拼命拽着衙役的袖子："我姐不会偷东西！"
"证据确凿！"钱耀祖高举玉佩，"按律该当游街示众！"
冰凉的铁链套上我手腕时，我才猛然醒悟——那会儿在拥挤的摊位前，确实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
身陷囹圄
县衙地牢阴冷潮湿。
我蜷缩在稻草堆上，手腕被镣铐磨出了血。隔壁牢房的老乞丐嘿嘿首笑："小娘子，得罪人了吧？"
铁门突然哐当一响。郝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外，脸色比地牢还阴沉。他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狱卒——想必是花了打点钱。
"郝大哥！"我扑到栏杆前，"春桃她们......"
"送回家了。"他递进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还温热的炊饼，"怎么回事？"
我哽咽着说完经过。郝皓的眼神越来越冷，最后竟捏碎了手中的粗瓷碗。
"钱耀祖和王神婆，"他一字一顿道，"今早见过面。"
我倒吸一口凉气。是了，王神婆当时凑在钱耀祖马旁窃窃私语，定是出了这毒计！
"玉佩是栽赃的，但锦囊......"郝皓突然问，"你原来的钱袋呢？"
我浑身一颤。对啊，我的钱袋呢？
郝皓眼中精光一闪："摊主。"
我们同时想到——那个卖糖人的老头！他离我最近，又在我挑糖人时碰过我的袖子......
"明日过堂，"郝皓压低声音，"无论县令怎么问，你只说三个字——'望明镜'。"
他转身要走，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袖："等等！你......"
昏暗的油灯下，我看见他右臂新添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己经浸透了半边袖子。
"小伤。"他轻描淡写地扯回袖子，"找证据时碰上个不长眼的。"
我的心猛地揪紧。他竟为了我......
铁门重新锁上时，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地牢角落，一只蜘蛛正慢悠悠地织网。月光从狭小的气窗漏进来，照在那张越织越密的网上，像极了命运布下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