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将魔都的喧嚣过滤成低沉的嗡鸣,从高楼缝隙间隐隐传来。秦川的公寓里,却弥漫着一种近乎暴烈的张力。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霓虹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简单的轮廓。空气里是汗水的咸腥味,混合着皮革和钢铁的冷硬气息。
秦川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迷彩作训裤,精悍的身躯在昏暗中起伏,肌肉贲张如钢丝绞缠,每一次动作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闷响。他正在进行一套极其复杂且高强度的综合格斗术演练,动作迅猛如猎豹扑击,又沉凝如山岳倾轧。
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身下那块厚实的军用防滑垫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自踏入那个铁与血的世界开始,无论身处何地,每晚这至少一小时的极限锤炼,如同呼吸般不可或缺,是保持巅峰状态和冷静头脑的基石。
就在他一个迅猛的十字固动作定格,手臂肌肉如钢筋般绷紧的瞬间,床头柜上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加密卫星电话,屏幕骤然亮起。
不是铃声,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特定频率的震动嗡鸣,如同蜂鸟振翅,穿透了粗重的喘息声。
秦川动作瞬间凝固,眼神里的凌厉杀气如同退潮般敛去,只剩下冰封般的沉静。他松开模拟锁定的手臂,缓缓起身,汗水顺着紧实的背脊沟壑蜿蜒而下。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冰冷的通讯器,拇指在侧面一个隐蔽的指纹识别区按了一下。
“说。”声音低沉,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稳定。
听筒里传来一个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略显失真的男声,正是他的好兄弟白宇泽:“川哥,是我。长话短说,两条线报,都指向魔都。”
秦川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让微凉的夜风灌入,吹散些燥热。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第一条,猴子那边刚传回来的消息,很零碎,但指向性很强。确认有‘夜枭’的活跃信号在魔都出现,目标暂时不明,但轨迹分析,高度关联苏氏集团的核心数据节点,尤其是那个‘天穹’项目。”
白宇泽语速很快,每个字都透着凝重,“第二条,是我们内部截获的碎片化通讯,加密等级极高,破译很困难,但关键词捕捉到了‘清除障碍’、‘天穹密钥’以及一个模糊的代号——‘幽灵’。
结合其他渠道的零星信息,基本可以判定,有境外势力己经渗透进来,目标就是‘天穹’!而且,他们很可能己经潜伏了一段时间,这次是准备动手了。川哥,务必小心!”
“幽灵……”秦川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穿透沉沉夜色,仿佛要割裂那些隐藏在城市角落里的阴暗,“苏氏内部呢?有没有可疑点?”
“暂时没有明确指向,但水太浑了。苏氏集团本身树大招风,内部派系也复杂,不排除有内鬼配合。你比我们更近,多留意。”白宇泽顿了顿,“需要支援吗?”
“暂时不用,惊了蛇更麻烦。”秦川弹了弹烟灰,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保持联络,有新情况第一时间同步。”
“明白,你多保重。”白宇泽的声音消失在加密信道中。
秦川掐灭烟头,将加密电话丢回床头。公寓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他尚未平复的呼吸声。窗外,魔都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硝烟。
天穹项目,苏氏集团耗费巨资、倾注了苏婉清无数心血的下一代量子加密通信核心,果然成了风暴眼。夜枭的技术渗透,幽灵的物理清除……双管齐下,来者不善。
他走到房间中央,再次摆开格斗架势,但这一次,动作里多了几分沉凝的思虑。汗水继续流淌,肌肉在极限收缩与舒展间发出低沉的嘶鸣。他在脑中飞速过滤着苏氏集团技术部的人员名单、权限结构、机房安保……
一张张面孔,一条条信息流,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首到身体彻底榨干最后一丝力量,他才缓缓收势,走进淋浴间。冰冷的水流冲击着滚烫的肌肉和紧绷的神经,试图将那些纷杂的线索和潜藏的杀机暂时压下。
一夜无梦,或者说,梦境里也充满了冰冷的代码和无声的杀机。
翌日清晨,苏氏集团大厦。
技术部的区域弥漫着咖啡因和键盘敲击的混合气息。秦川依旧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洗得微微发白的深蓝色衬衫,单手插兜,晃悠到隔壁网络安全组主管马志强的工位旁,姿态懒散得像没睡醒。
“小强啊,”秦川随手拿起马志强桌上一个解压用的橡胶握力器捏着玩,“最近……看见陈锋那小子了吗?”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马志强正对着几行跳红的防火墙日志皱眉,闻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哟?川哥?怎么着,上次在让他出丑得还不够爽?又想找点乐子了?”他指的是上次秦川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让陈锋大喊我是蠢货并且在脱光衣服在公司奔跑的事,让后者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来台。
秦川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把玩着握力器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写着“你懂的”。
马志强嘿嘿一笑,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压低了声音:“那小子啊,前段日子神神秘秘的,说是申请了个什么‘海外尖端数据安全峰会’的名额,出国‘深造’去了。前天才悄没声息地回来。”
他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回来之后更神叨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办公室基本见不着人影,整天猫在核心机房里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听说连他手下那几个马屁精,现在想找他签个字都得在机房门口蹲半天。怎么了川哥?他又碍着您老人家眼了?”
“海外峰会?前天才回来?”秦川捏着握力器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寒芒。时间点……太微妙了。白宇泽的情报里,“夜枭”的活跃信号,恰好也是最近才在魔都变得密集起来。
“可不是嘛,”马志强没注意到秦川的细微变化,自顾自地吐槽,“装得跟什么似的,好像真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屠龙技。要我说,就他那点斤两……”
“谢了。”秦川没等他说完,将握力器随手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脸上那点玩味的笑容也消失了,转身就走,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但方向却不再是自己的工位,而是朝着大楼深处、守卫森严的核心机房区域。
马志强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奇奇怪怪的……” 也没多想,又埋头扎进那堆令人头疼的日志里。
秦川走到走廊僻静的消防通道口,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存在通讯录深处、标记为“大熊”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川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听筒里传来一个洪亮得震耳朵的嗓音,带着北方汉子特有的豪爽和亲热,正是秦川在京城生死兄弟,熊磊,绰号大熊。
“少贫。”秦川声音压得很低,开门见山,“魔都,苏氏集团,总裁苏婉清。安排两个靠得住、身手利落、背景绝对干净的人,24小时轮班,贴身保护。要快,最迟今晚到位。目标人物照片和日常行程轨迹,稍后发你加密邮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和八卦之火:“卧槽?!苏婉清?!就那个传说中冷得能冻死北极熊的苏氏冰山女总裁?川哥!行啊你!不声不响把这么个大美人拿下了?这必须是大嫂啊!你放心!兄弟我亲自挑人!保证把咱嫂子保护得跟铁桶似的,连只公蚊子都别想靠近!嘿嘿,啥时候带嫂子回京让兄弟们……”
“熊磊。”秦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首接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八卦,“执行命令。别废话。出了纰漏,我拧掉你吃饭的家伙。”
那冰冷的煞气,即使隔着电话线,也瞬间让那头的大熊打了个寒噤。
作为和秦川一起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他太清楚秦川用这种语气说话意味着什么——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明白!”大熊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无比,再无半分玩笑,“人今晚就到!保证是顶尖好手!需要建立指挥链路吗?”
“暂时潜伏,非紧急情况,只单向向我报告。等我指令。”秦川言简意赅。
“收到!”大熊回答得干脆利落。
秦川没再多说一个字,首接掐断了电话。他收起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凝重。
安排好了苏婉清的防护,只是第一步。那个行踪诡秘、刚从“海外深造”归来的陈锋,才是此刻需要他亲自去摸清的“钉子”。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将刚才通话时那一瞬间泄露的冰冷气息彻底收敛,重新挂上那副技术部老油条特有的、带着点散漫和玩世不恭的神情,推开消防通道的门,朝着核心机房那扇厚重的、需要三重验证的合金大门走去。
步伐不疾不徐,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敲击在无形战鼓上的前奏。
机房特有的、混合着臭氧、散热硅脂和精密设备低鸣的气息,随着合金气密门的开启扑面而来。恒温恒湿的环境与外面的办公区截然不同,冰冷而肃穆。
巨大的黑色机柜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整齐排列,指示灯如同星辰般明灭闪烁,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运行嗡鸣。这里是苏氏集团数字帝国的心脏,也是“天穹”项目最重要的硬件载体。
秦川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这片由光缆和数据流构成的钢铁丛林。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在最深处一排标注着“天穹原型机-测试区”的机柜旁,一个穿着苏氏标准灰色技术工装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调试着机柜底部密集线路中的某一根。
他动作专注,侧脸线条显得有些紧绷,正是技术部负责核心网络架构的高级工程师,陈锋。
秦川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双手插在裤袋里,迈着悠闲的步子,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不紧不慢地踱了过去。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机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哟,陈工?”秦川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调侃,打破了机房的宁静,“这么早就来伺候这些铁疙瘩?够勤快的啊!海外镀金回来,觉悟就是不一样了?”
陈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最近休息得很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显得极其生硬,甚至带着点惊弓之鸟的意味:“秦…秦首席。早。”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早什么早,都几点了。”秦川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这恒温22度的机房,可并不热。他目光随意地扫过陈锋刚才摆弄的线路,又落在他工装胸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U盘上,那U盘的样式很普通,但接口处似乎有细微的改装痕迹。
“这不…天穹项目的压力测试到了关键阶段,有些数据流不太稳定,我来看看底层物理连接有没有问题。”陈锋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似乎想挡住秦川的视线,语速有些快,带着急于解释的味道,“刚从国外学了些新的检测手法,正好实践一下。”
“哦?新手法?”秦川拖长了音调,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陈工这次出去,可是开了大眼界了。不知道……学的是哪门哪派的高招啊?也让我这土包子开开眼?”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陈锋躲闪的眼睛。
陈锋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额角的汗珠汇聚成一道,滑落到鬓角。他避开秦川的目光,低头假装整理工具包里的线缆:“就…就是一些常规的流量分析和端口嗅探优化,没什么特别的……秦主管您忙,我这边还得再检查一下……” 他明显是在下逐客令,声音里的慌乱几乎掩饰不住。
就在这时,机房深处,一台负责天穹项目核心算法模拟的服务器阵列,指示灯突然由平稳的绿色转为急促闪烁的黄色!同时,控制台上一块监控屏幕猛地跳出一行刺眼的红色警报: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加密数据包外联尝试!源地址:内部网络 - 天穹测试区 - 设备ID:CT-007!】
【目标地址:未知境外IP(多层跳转中)…】
【威胁等级:严重!】
刺耳的蜂鸣声瞬间撕裂了机房的宁静!
陈锋的脸色在警报响起的刹那,彻底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看向那跳动的红色警报,又猛地转向秦川,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秦川脸上的所有散漫和调侃,在警报响起、看到陈锋那副如遭雷击般表情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呼啸的寒风,瞬间锁死在面无人色的陈锋身上。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连机房那恒定的低温似乎都骤降了几度。
他没有去看那刺眼的警报屏,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陈锋所有的伪装,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
“陈工,看来你这‘海外学成’带回来的‘新手法’……动静有点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