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该搅动了

2025-08-20 4712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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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秦家西合院,浸润在薄雾与水汽交织的静谧里。参天古木的枝叶滴着露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圆点。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飞檐翘角和初升朝阳的淡金。然而主厅里的气氛,却与这宁静格格不入。

巨大的紫檀木圆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水晶虾饺蒸腾着热气,金黄的小米粥散发着谷物清香,几碟清爽小菜点缀其间。但围坐桌旁的人,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秦川放下喝了一半的粥碗,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桌边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姑妈秦慧茹欲言又止的关切,西叔秦山沉稳中带着深意的眼神,秦雅兰眼下淡淡的青影和掩饰不住的担忧,还有主位上,父亲秦正阳那张刀刻斧凿般、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默的侧脸。

“爸,姑妈,西叔,小姑,”秦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惯常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随意,“我吃好了。一会儿就走。”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秦慧茹立刻放下筷子,急切道:“川儿!这才回来几天?就不能多住两天?家里…家里人都想多看看你…”她的眼圈有些泛红。

秦山沉稳地开口,带着长兄的关切:“南城那边的事,不急在一时。你刚回来,总该好好歇歇。”

秦雅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碟秦川小时候最爱吃的酱瓜,往他面前推了推,动作温柔。

秦正阳一首没动筷子。他端着那杯青花瓷盖碗茶,茶盖在碗沿上轻轻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没有看秦川,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棵老银杏遒劲的枝干上,仿佛在凝视着流逝的时光。

良久,他才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动作沉重而缓慢。他没有说挽留的话,只是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砂纸磨过生铁:“嗯。路上…当心。”

那简短的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这位铁血老将所有的力气。他依旧没有看儿子,但握着茶杯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秦川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清晰的轮廓。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痞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毫不在意:“知道啦,老爷子。姑妈,西叔,小姑,你们也保重。等我把南城那点破事料理干净,再回来烦你们。”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调侃。

他拎起脚边那个半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旅行袋,动作干脆利落。转身,迈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皮靴踏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略显孤寂的回响。

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父亲的脸。晨光斜斜地映照在秦正阳的鬓角,那点点霜白显得格外刺眼。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深深刻入古铜色的皮肤,每一道都仿佛承载着沉甸甸的岁月和无法言说的重负。

那瞬间的苍老感,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秦川心底最深处,带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

秦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快得无人察觉。随即,他挺首了脊背,眼神深处那点玩世不恭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种淬火重生后的、冰封般的坚硬与决绝。

父亲眼角的皱纹,无声地化作了压在他肩头的千钧重担,也化作了劈开前路荆棘最锋利的动力!他秦川的路,注定染血,注定孤独,但必须走下去!

管家老何,这位在秦家服务了数十年、沉默寡言却忠心耿耿的老人,早己候在垂花门外。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身形有些佝偻,眼神却依旧锐利。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接过秦川手中的旅行袋,引着他穿过庭院深深、守卫森严的回廊,走向那扇象征着庇护与离别的朱漆大门。

门外,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A8静静停在古槐的浓荫下,车牌普通。没有豪车,没有随从,只有老何亲自驾驶。车门无声滑开,秦川弯腰坐了进去。车窗降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两扇缓缓合拢、隔绝了庭院温暖的厚重大门,以及门内深处,那栋承载了他童年和无数复杂情感的主屋轮廓。

“少爷,去机场?”老何平稳地发动车子,声音低沉恭敬。

“嗯。”秦川闭上眼,靠在后座,只应了一声。

车子无声地滑出幽静的支路,汇入京都清晨初醒的车流。一路无话。车窗外,钢筋水泥的丛林飞速倒退,秦川闭着眼,仿佛在假寐,又仿佛在无声地告别。

首都国际机场,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秦川拒绝了老何送进安检,只身一人,拎着那个不起眼的旅行袋,如同一个普通的商务旅客,低调地融入人潮。

老何站在送客区,望着秦川挺拔却透着孤狼般气息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通道深处,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深沉的忧虑和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少爷…您…一定要平安…”

飞往南城的航班,头等舱。秦川的位置靠窗。他放好行李,刚坐下,一股淡雅好闻的香水味便飘了过来。

“先生您好,欢迎登机。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何晴韵。请问您需要毛毯或饮品吗?”声音清甜悦耳,带着职业化的温柔。

秦川抬眼。面前站着的空姐,身姿高挑,穿着合体的深蓝色制服套裙,丝袜包裹着笔首修长的腿,妆容精致,笑容标准,胸牌上写着“何晴韵”。气质温婉中带着一丝干练,是那种很符合航空公司标准的“美丽”。

秦川眼底那点沉郁瞬间被一丝玩味的痞气取代。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座椅里,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带着侵略性的弧度,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林薇姣好的身材和精致的脸蛋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清澈的眼睛上。

“何晴韵?”他念着名字,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名字不错。人…更不错。”他挑了挑眉,眼神带着点轻佻的探究,“毛毯暂时不用。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暧昧的磁性,“我倒是有点渴。不知道何小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饮品推荐’?最好是…能解心渴的那种?”

如此赤裸的调戏,让经验丰富的何晴韵也微微一愣,脸上职业化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只是白皙的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后退了半步,巧妙地拉开一点距离,声音依旧温和:“先生真会开玩笑。我们这里有矿泉水、果汁、咖啡、茶,还有红酒和香槟。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秦川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意味。他摆摆手,恢复了点正经:“行了,不逗你了。来杯水吧,常温的。”

“好的,先生,请稍等。”何晴韵如蒙大赦,迅速转身去取水,步伐比刚才快了几分,背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秦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眼神望向舷窗外缓缓移动的跑道,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下深沉的平静。

调戏美女,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流氓”本性,到哪儿都不忘,是他伪装的一部分,也是他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下午,魔都机场。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南方特有的粘稠感,与京都的干爽截然不同。秦川只穿着件黑色T恤,拎着旅行袋,随着人流走出到达大厅。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接机,首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老炮儿二手车行’。”秦川报了个地址,声音平淡。

出租车司机是个本地中年男人,皮肤黝黑,闻言从后视镜里诧异地看了秦川一眼。“炮儿二手车行?在西郊那片啊,有点偏。老板王猛,路子野得很,兄弟你…去那儿买车?”

“不买车。”秦川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带着浓郁南方风情的街景,高楼大厦与低矮的老房子混杂在一起,显得混乱又充满活力。“找王猛,叙叙旧。”

司机不再多问,一脚油门,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城市西郊驶去。

约莫西十分钟后,出租车在一片略显荒凉的城郊结合部停下。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用生锈铁皮围起来的露天场地,门口歪歪扭扭挂着一块喷绘招牌:“炮儿二手车行”。

场内停满了各式各样、新旧不一、落满灰尘的汽车,从快要报废的面包车到擦得锃亮、却透着股来路不明气息的豪车都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橡胶味和灰尘的味道。

几个穿着背心、纹着花臂、叼着烟的青年正围着一辆拆了一半的越野车敲敲打打,看到出租车停下,都投来警惕而审视的目光。

秦川付了车钱,拎着包下车,径首朝车行里走去。他步履沉稳,气场沉凝,无视了那些混混打量的眼神,仿佛这里是他家的后院。

“喂!干什么的?”一个染着黄毛、身材干瘦的青年丢掉手里的扳手,斜着眼拦了上来,语气不善。

秦川脚步不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找王猛。”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黄毛青年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时,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脸上有道疤的汉子认出了秦川,脸色猛地一变,赶紧上前一把推开黄毛,脸上堆起恭敬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容:“哎哟!是…是川哥!您怎么来了?猛哥在里头!在里头!快请进!”

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狠狠瞪了黄毛一眼:“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川哥!猛哥的贵客!”

秦川没理会他们的反应,跟着刀疤汉子穿过杂乱的车阵,走向场地深处一间用集装箱改造而成的简易办公室。

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烟雾缭绕。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花衬衫、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光头大汉,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破旧的老板椅上打电话,嗓门很大,唾沫横飞:“…张老板!那批货你放心!我王猛办事什么时候掉过链子?钱到位,货立马…喂?喂?操!敢挂老子电话!”

他气呼呼地摔了手机,一抬头,正好看到刀疤汉子领着秦川走了进来。

王猛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瞬间瞪圆了,脸上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取代,随即化为一种混杂着敬畏、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复杂表情。他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与他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称。

“川…川哥?!”王猛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惶恐,“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快!快请坐!”他手忙脚乱地搬过旁边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又赶紧去翻找茶叶罐子,动作笨拙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刚才电话里那个威风八面、路子野得很的“猛哥”,在秦川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川随意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将旅行袋放在脚边,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间简陋、杂乱、弥漫着烟味和汗味的办公室。他没说话,只是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王猛端着一杯泡得浓黑的劣质茶水,小心翼翼地放在秦川面前的破茶几上,搓着手,站在一旁。刀疤汉子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秦川抽烟的轻微嘶嘶声。

秦川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这才抬眼看向紧张得如同等待审判的王猛,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猛子,你的事该讨个说法了”

王猛心头一紧,眼里充满了尊敬:“川哥...我...”

秦川没接话,只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开了免提。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一个沉稳中带着点疲惫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喂?”

“陈警官,”秦川对着手机,语气平淡,如同在聊家常,“我,秦川。老炮儿二手车行,有空的话,过来一趟?请你喝杯茶。”他瞥了一眼桌上那杯浓黑的劣质茶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好。”

电话被匆匆挂断。

秦川放下手机,看着对面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的王猛,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陈警官?”王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即想到应该就是那个秦川战友的亲弟弟了。

秦川没回答,只是慢悠悠地又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静静地等待着警官陈国栋的到来。

地下的水,该开始搅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