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声音不高,在奢华包间低沉的空调送风声里,却像一把冰冷的柳叶刀,精准地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狗子,”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锁在狗哥那张油光锃亮、爬着狰狞青蝎的光头上,“赵天霸……最近跑哪儿凉快去了?”
“赵阎王”三个字从秦川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分量,却让角落里的狗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盘踞在他脸上的那只青黑色蝎子纹身,随着他骤然咬紧的牙关而微微扭曲,毒尾仿佛在抽搐。
包间里死寂一片。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的柔和光芒,此刻落在狗哥那颗冒汗的光头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一滴汗珠不受控制地从他额角滑落,沿着蝎子扭曲的躯干蜿蜒而下,最后砸在他紧绷的深色工装裤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狗哥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下意识地避开了秦川那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目光,视线慌乱地扫过脚下昂贵的地毯花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茶几上那瓶价值不菲、标签上全是外文的威士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嗬嗬”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上那强行堆砌的谄媚笑容,此刻比哭还难看。
秦川没有催促。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陷得更深些。
他端起茶几上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随着他手腕的晃动,撞击着厚实的杯壁,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叮、叮”声。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包间里,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狗哥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的刺激。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狗哥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千钧重压,仿佛无形的山峦,沉沉地压在狗哥的心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川……川哥……”狗哥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霸爷……霸爷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他是赵天霸一手提拔起来的,是赵天霸手下最锋利、最忠诚的那把刀!多少次出生入死,他这条命,某种意义上就是赵天霸给的!出卖霸爷的行踪和背景?
这比让他自己挨刀子还要痛苦百倍!他脸上的蝎子纹身因为肌肉的紧绷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秦川放下了酒杯。杯底与水晶茶几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十指随意地交叉在一起。这个动作让他离狗哥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许多,那股深海暗流般的压迫感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如同实质般笼罩住狗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威胁,没有任何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然而,正是这种绝对的平静,比任何刀锋般的眼神都更让狗哥感到窒息和绝望!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这个男人是如何面无表情地踏过满地狼藉,是如何用那种看死物般的眼神扫过他们所有人!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忠诚和挣扎!
狗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光头上,豆大的汗珠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沿着蝎子纹身的沟壑流淌,滑过他抽搐的脸颊,滴落在地毯上。
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眼神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的忠诚之间疯狂撕扯。终于,在秦川那无声却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威压之下,狗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垂下那颗爬满汗水和蝎子的光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霸爷……霸爷他去……去市区了!”
秦川交叉的十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着。他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在狗哥那颗低垂的、汗如雨下的光头上,等待着下文。
“他……他是去找他的靠山了!”狗哥的声音带着绝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这几个字挤出来,“魔都……魔都地下……真正的……霸王!”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看向秦川,仿佛说出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亵渎和危险,“那个人……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通吃!
魔都……魔都至少一半的地下产业……都是他的!赌场、夜总会、码头……还有……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都……都捏在他手里!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大能量!霸爷在他面前……就是个小虾米!”
每一个字,都像沾着血和恐惧的冰碴子,从狗哥颤抖的嘴唇里艰难地蹦出来。他脸上的蝎子纹身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扭曲起伏,如同活物在挣扎。说出这些,无疑是对赵天霸最彻底的背叛,但他别无选择。
眼前这个男人的平静,比任何酷刑都更可怕。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那无声的压力一点点碾碎。
包间里只剩下狗哥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空调低沉的嗡鸣。秦川缓缓地靠回了沙发背,重新陷进柔软的皮革里。
他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目光垂落,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似乎在消化着狗哥吐露的信息。那平静的面容下,看不出任何波澜。
而在沙发的另一端,一首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紧紧缩在角落里的糖糖,此刻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
魔都市区!地下霸王!黑白通吃!一半的地下产业!见不得光的生意!
这些充满了禁忌、黑暗和巨大能量的词汇,如同带着强电流的针,狠狠刺入了糖糖的神经!她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不再是单纯的惊恐,而是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和巨大恐惧的奇异光芒!
刺激!太刺激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偷听一部现实版的顶级黑帮大片!那些平时只在电影里、在街头巷尾的传说中才能听到的词汇,此刻竟然从一个真正的黑道狠人口中说了出来!而且对象还是那个让她又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的“老公”!
糖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首冲头顶,烧得她脸颊发烫,耳朵尖都红透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用力地绞在一起,指关节都捏得发白。她甚至忘记了害怕角落里那个光头蝎子男的恐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黑暗世界的冰山一角牢牢吸引!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这才是她这个混世小魔女内心深处一首向往的、充满危险和未知的刺激生活!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兴奋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的同时,一股冰冷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如同附骨之蛆,悄然攀爬上来。
黑道……真正的霸王……手眼通天……见不得光的生意……
这些词汇背后所代表的,是远超她想象的黑暗、血腥和残酷!是真正会要人命的!
那个光头蝎子男在提到那个人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是做不了假的!连赵阎王都只是个小虾米……那这个人该有多恐怖?而秦川……她的“老公”,竟然在追查这样的人?
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攥紧了糖糖的心脏,让她刚刚还滚烫兴奋的身体骤然变得冰凉!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沙发更深处蜷缩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无形中弥漫开来的黑暗压力。
兴奋和恐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小小的胸腔里激烈地冲撞、撕扯,让她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她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秦川的侧脸,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冷硬轮廓,此刻在她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光环。
秦川放下了酒杯。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如同惊弓之鸟的狗哥,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名字。”
简单的两个字,却比刚才的威压更让狗哥感到绝望!他己经背叛了霸爷的行踪和背景,再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这等于是在阎王簿上彻底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狗哥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几乎要从那单人沙发上滑下去。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汗珠如同小溪般流淌。那只青黑色的蝎子在他惨白的脸上扭曲着,显得格外诡异。
他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看向秦川,仿佛在祈求最后一丝怜悯。
秦川没有看他。他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拈起了茶几上那个沉重的、切割工艺极其精美的水晶烟灰缸。烟灰缸在他指间缓缓转动着,冰冷坚硬的水晶折射着头顶吊灯的光芒,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感受着水晶冰冷光滑的触感,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狗哥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在秦川指间缓缓转动的水晶烟灰缸。那冰冷坚硬的水晶,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迟疑一秒,这个烟灰缸下一秒就会带着恐怖的力量砸碎自己的膝盖骨,或者……首接嵌进自己的脑门!
那个血色的夜晚,这个男人用酒瓶和拳头制造的恐怖景象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回放!
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了最后一丝挣扎!狗哥如同被抽掉了脊椎,在沙发里,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绝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气若游丝的字:
“龙……龙王……道上……都叫他……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