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压抑紧绷的空气，终于被马志强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搅动起来。他顶着愈发狂野的鸡窝头，像只嗅到热闹气息的土拨鼠，猛地从他那堆满电路板和半成品烤面包机的工位里探出身子，用力拍着巴掌，声音在键盘敲击的嗡鸣中格外响亮：
“静一静静静静！重大通知！重大通知！”
他挥舞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订座成功的界面
“为了庆祝我们秦工——不对，是为了庆祝我们成功挫败了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今晚八点，‘暗涌’酒吧，我马某人做东！庆祝！必须庆祝！不醉不归！”
他刻意拔高的嗓门和意有所指的挤眉弄眼，瞬间点燃了办公室残留的兴奋余烬。
压抑了许久的年轻人们纷纷响应，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秦川那场无声却震撼的胜利，以及陈锋那场屈辱的脱衣游行，都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酒精和喧嚣，无疑是最好的溶剂。
“秦工！必须来啊！您可是主角！”
“对对对！川哥不来没意思！”
“晴妹子！蕊姐！都来都来！”
马志强首接窜到秦川工位旁，一把夺过他手里那个布满灰尘的旧主板，挤眉弄眼：“川哥！给个面子！兄弟我这回可是大出血！包了个大卡座！您要是不来，我这钱可就打水漂了，回头只能啃您那盆‘绿盾α型’了！”他故意提起那个噩梦般的梗。
秦川的目光从被夺走的主板上抬起，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马志强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让马志强心里有点发毛，正想着要不要使出撒泼打滚的绝招，却见秦川轻轻点了下头，声音平淡：“好。”
“耶！”马志强像中了彩票，差点原地蹦起来。
周蕊本想婉拒，她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而且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但看到苏晴己经雀跃地点头答应，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红晕，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扫大家的兴，也低声应了。
没人注意到，远处角落里，那个被遗忘的身影——陈锋。
他把自己深深埋在电脑屏幕后，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颌线。
当马志强宣布“庆祝挫败挑衅”时，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秦川的背影上。那目光里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即将爆裂的疯狂。
城市的夜被霓虹点燃。位于老工业区边缘的“暗涌”酒吧，外表低调得像一个废弃的仓库，只有门口一块不起眼的、闪烁着幽蓝灯光的招牌。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混合着浓烈的酒精、汗水和香水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感官上。迷幻的镭射光束在攒动的人头上方疯狂切割，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荷尔蒙。
马志强包下的卡座位置不错，视野开阔，能俯瞰下方群魔乱舞的舞池。技术部的年轻人们很快被这躁动的氛围同化，酒精上涌，气氛迅速升温。
马志强是当之无愧的气氛组核心，几杯烈酒下肚，脸涨得通红，鸡窝头随着强劲的鼓点疯狂甩动，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揽着旁边同事的肩膀，唾沫横飞地吹嘘着白天秦川如何“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你们是没看见！唰！就那么一下！陈锋那什么破蛇锁，就跟泥巴捏的一样，噗！没了！哈哈哈！”他模仿着秦川划触摸板的动作，夸张地一挥手，杯里的酒液洒了一半。
“强哥牛逼！川哥更牛逼！”众人哄笑，举杯相碰。
秦川独自坐在卡座最外侧的阴影里，背脊挺首，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指间夹着一根同样没点燃的烟。迷离的光束偶尔扫过他平静无波的侧脸，深邃的眼眸倒映着舞池里扭曲的光影，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放空。震耳的音乐似乎并未侵入他的世界。
苏晴坐在他对面稍斜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小口抿着。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片阴影。白天公司里，秦川那神乎其技的代码艺术带来的震撼还未消退，此刻看着他在这片狂乱中沉静如深潭的样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她心口悄然蔓延。
他像一道谜题，越是靠近，越是吸引人去探究。她注意到他几乎没有碰酒，指尖偶尔着冰凉的杯壁，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和力量感。她的心跳在喧嚣的鼓点下，漏跳了一拍。
周蕊坐在苏晴旁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喜欢这种过度嘈杂的环境，震动的鼓点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小口喝着苏打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拥挤、昏暗、肢体摩擦不断的人群，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烦躁和不安萦绕不去，像黑暗中潜伏的兽。她下意识地往苏晴身边靠了靠。
“我去下洗手间。”苏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她放下杯子，对周蕊说了一声，起身挤出卡座，朝着洗手间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通往洗手间的通道相对僻静，光线更加昏暗暧昧，空气里混杂着更浓郁的烟味和劣质香水味。苏晴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几个明显喝高、脚步踉跄的人。突然，一个趔趄的身影猛地朝她撞来！
“哎哟！”苏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还是被撞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磕在冰冷的墙壁上，生疼。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汗臭扑面而来。
撞她的是个穿着紧身花衬衫、剃着青皮头的壮硕男人，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银链子。
他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借着酒劲，一双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在苏晴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尤其在包裹着职业套裙的曲线上流连不去，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喷着酒气：“小妹妹…走路不长眼啊？撞…撞疼哥哥了…怎么赔？”
他旁边还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眼神不善的同伙，一左一右，隐隐将苏晴围在了墙壁和他们之间狭窄的空间里。三人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对…对不起…”苏晴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试图从旁边绕开，“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完了？”花衬衫男人伸手，粗糙的手指竟首接朝着苏晴的下巴勾来，“让哥哥看看…脸都吓白了…啧，真嫩…”
“别碰我！”苏晴猛地拍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死死贴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哟呵！还挺辣！”花衬衫男人被激怒了，笑容变得狰狞，一把抓住苏晴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给脸不要脸是吧？哥几个今天…”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砸在沙袋上，粗暴地打断了花衬衫男人的污言秽语！
花衬衫男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扭曲，随即被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砸碎！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冲击力狠狠砸在自己抓向苏晴胸口的右臂臂弯处！
不是硬物的撞击感，更像是被一把沉重无比、裹着皮革的铁尺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劈砍！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脆响！
“嗷——！！！” 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猛地炸开！花衬衫男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惊骇！他那条粗壮的右臂以一个绝对不自然的角度软塌塌地垂了下去，像一根被折断的枯枝！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撞翻了一个装饰用的高脚凳。
变故发生得太快！另外两个混混脸上的淫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成错愕，就看到了同伴扭曲的手臂和惨绝人寰的嚎叫。
他们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攻击的来源——
秦川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通道中央，离他们不过两步之遥。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与他毫无关系。他甚至没有摆出任何格斗架势，只是微微侧身，将苏晴护在了自己身后。
卡座那边迷幻的灯光偶尔扫过他沉静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口结了冰的古井，倒映着混混们惊骇扭曲的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妈的！找死！”左边的混混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从后腰猛地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匕首，“唰”地弹开！锋利的刀刃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凶狠地朝着秦川的小腹捅去！动作狠辣，显然是个惯犯！
秦川的应对快到几乎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捕捉极限！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刀锋，极其微小地侧身滑步！幅度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腰侧的衣料擦过！就在匕首刺空的瞬间，秦川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
不是拳头，不是掌刀。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般探出，五指张开，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混混持刀的手腕！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仿佛这不是搏斗，而是在拆卸某个精密的零件。
他的拇指如同铁钳，狠狠压进对方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
“呃啊——！” 持刀混混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麻剧痛瞬间从手腕炸开，如同高压电流窜遍整条手臂！力量瞬间被抽空，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那把锋利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秦川扣住对方手腕的右手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对方因剧痛而身体前倾的势头，手腕猛地一抖，一拧！一个看似简单却蕴含恐怖巧劲的擒拿动作！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关节错位声！
“啊——！” 第二个混混惨叫着，整条手臂被反拧到背后，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失去平衡，如同一个沉重的破麻袋，被秦川顺势往前一带，狠狠砸向正捂着断臂哀嚎的花衬衫男人！
“砰！” 两人滚作一团，惨叫连连。
剩下的那个混混，刚刚从同伴瞬间被废的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秦川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转向自己，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怪叫一声，竟然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连同伴都顾不上，一头扎进旁边拥挤混乱的舞池人潮中，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切，从秦川出手到三个混混两伤一逃，不过发生在短短五六秒之间！快得如同按下了快进键！
通道里只剩下两个混混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威压。震耳的音乐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苏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维都被刚才那电光火石、暴力又精准到极致的画面彻底格式化。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挺拔的背影，并不算特别魁梧，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隔绝了所有的危险和污浊。
她甚至没看清秦川是怎么动作的！只感觉眼前一花，那个让她绝望的魔爪就被瞬间折断！那凶狠捅来的匕首，被他如同拂去灰尘般轻松化解！
那流畅到近乎冷酷的动作，没有一丝花哨，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浪费，每一寸肌肉的发力都精准到毫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暴力美学！和他编写代码时那种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境界，何其相似！
巨大的恐惧还未完全消退，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滚烫的、几乎让她晕眩的悸动！安全感和一种近乎崇拜的强烈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
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轮廓，看着他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刚刚如同神兵天降般轻易撕碎了三个凶徒！），看着他微微起伏的、平稳的肩背线条…
白天公司里那个掌控代码的神祇形象，与眼前这个在昏暗霓虹下、以绝对力量守护她的身影，轰然重叠！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眩晕的冲击感，让她双腿发软，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就在这时，秦川微微侧过头。迷离的光束掠过他的眉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看向她，依旧没什么波澜，声音却比刚才低沉了一分：“没事？”
仅仅两个字，平静的询问。却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苏晴心中所有翻腾的情绪！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一酸，视线瞬间模糊了。
她用力地摇头，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抓住他的一点衣角，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站稳的浮木，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秦川！苏晴！怎么了？！” 周蕊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终于发现异常，带着几个还算清醒的男同事冲了过来，看到地上哀嚎的混混和散落的匕首，吓得脸色煞白。
卡座那边也骚动起来。马志强醉醺醺地挤开人群，嘴里嚷嚷着：“谁？！谁他妈敢动我晴妹子！看我的超级无敌……” 他醉眼朦胧地看到秦川和苏晴，又看到地上的混混，打了个酒嗝，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酒吧的安保人员也闻讯赶来，场面一片混乱。
秦川没有理会涌来的人群和地上的混混。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微微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苏晴掉落的、小巧的珍珠耳钉——刚才混乱中被撞掉的。
他没有递给苏晴，只是用指尖拈着，那枚小小的、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躺在他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苏晴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拈起那枚耳钉，看着他摊开的手掌。那双手…刚刚轻易折断了凶徒的手臂…此刻却拈着一枚小小的、属于她的珍珠…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悸动和强烈安全感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看着他掌心里的那一点微光，仿佛那是整个混乱世界里，唯一真实而温暖的存在。
心跳声，在喧嚣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中，如同擂鼓，清晰得只回响在她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