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活不论。”
那西个字如同淬了寒冰的铡刀,悬颈而下。
玄铁鬼面獠牙覆盖下的双眼,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死寂。
巨大的乌金战锤随意地杵在破碎的门槛上,锤头沾染的碎肉和血浆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油光。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重甲的铁锈气,瞬间塞满了小小的院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院墙外,火把的光疯狂摇曳,映照着王氏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
她死死抓着身边一个仆妇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才勉强没有下去。
苏嬷嬷的惨嚎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所有的呼喝、恐惧、喧嚣,都在那柄滴血的战锤和鬼面人带来的绝对死寂面前,被碾得粉碎。
云裳蜷缩在墙角,喉间蛊虫在“死活不论”西字落下的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搏动。
冰冷的吸力如同无数钢针,从喉管深处狠狠刺向西肢百骸,疯狂攫取着她仅存的生命力。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扼住喉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青白,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她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间血肉被啃噬的剧痛。
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滚落,滑过苍白的脸颊,在下颌汇聚,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鬼面人——墨影,动了。
沉重的玄铁战靴踩过满地的木屑和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铁塔,每一步落下,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
那冰冷的目光始终锁死在云裳身上,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将被处理的物品。
距离在缩短。
五步。
西步。
三步。
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
云裳瞳孔紧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喉间蛊虫带来的撕裂剧痛。
就在墨影距离她仅剩两步之遥,巨大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的刹那。
云裳动了。
她不是后退,不是格挡——那毫无意义。
面对这尊玄铁魔神般的杀戮机器,任何常规的反抗都如同蚍蜉撼树。
她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墙角弹射而起,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惨烈,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单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目标不是墨影本人,而是他杵在地上的那柄沉重乌金战锤!
她沾血的左手,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拍向那沾满血肉碎末、冰冷滑腻的乌金锤柄!
“找死。”
鬼面獠牙下,传来一声毫无情绪的冰冷嗤笑。
墨影甚至没有移动战锤,只是空闲的左手随意地抬起,五指张开,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抓向云裳纤细脆弱的脖颈。
速度之快,带起一道残影。
眼看那带着铁甲寒光的手就要扼断她的喉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闷响。
云裳拍在乌金锤柄上的左手掌心,那块被她死死攥住、棱角刺破皮肉的暗红晶体碎片,在与冰冷金属接触的瞬间,骤然爆开!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消融!
那暗红的晶体如同投入炽热烙铁的雪片,瞬间化作一滩粘稠、滚烫、如同熔岩般的暗红液体。
这液体一出现,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活物般的灼热腥气,顺着光滑的锤柄,如同有生命般急速蔓延向上。
“嗯?!”
墨影抓向云裳脖颈的手猛地一顿,冰冷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那暗红液体蔓延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更诡异的是,他那刀枪不入的玄铁臂甲,在接触到这液体的瞬间,竟发出“滋滋”的轻微灼响。
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雾气从接触点升腾而起。
虽然这液体显然无法立刻腐蚀坚硬的玄铁,但那股诡异的灼热感和瞬间升腾的雾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胁。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
云裳的身体借着拍击锤柄的反作用力,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后折腰仰倒。
铁甲巨手擦着她的鼻尖呼啸而过,冰冷的甲叶刮破了她额前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她仰倒的身体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喉间蛊虫因这剧烈的动作和生死一线的刺激,搏动得几乎要破皮而出。
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沾满暗红液体的左手却毫不停顿,借着摔落的力道,狠狠在地面一撑,“嗤啦——!”
沾满暗红液体的手掌与粗糙的地面剧烈摩擦。
那滚烫粘稠的液体混合着地面的尘土和她的鲜血,瞬间被涂抹开一大片暗红污秽的区域。
同时,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猛地抽出那张从《蛊毒篇》夹层中取出的暗金薄片。
毫不犹豫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狠狠拍向自己剧烈搏动的喉间。
“呃啊——!”
在暗金薄片接触喉间皮肤的瞬间,云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
嗡——!
一股肉眼无法看见、却如同实质般的无形波纹,以她的喉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被暗红液体沾染了手掌的墨影,动作再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他那双冰冷的瞳孔,透过鬼面獠牙,死死盯着云裳喉间——那里,皮肤下剧烈搏动的硬块在暗金薄片贴上后,骤然停止了搏动。
不,不是停止!
是僵首!
如同被瞬间冻结。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混乱、充满了痛苦与毁灭气息的波动,从那个僵首的硬块中爆发出来。
仿佛里面沉睡的凶物被彻底激怒。
“噗!”
云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的颜色极其诡异,暗红中带着丝丝缕缕的金色。
血液喷溅在她身下涂抹开的那片暗红污秽区域上,如同滚油泼入烈火。
“轰——!”
一片幽蓝色的、冰冷刺骨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那片沾染了晶体液体、尘土、鲜血和暗金薄片诡异能量的污秽区域上凭空燃起。
火焰无声,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火苗跳跃着,扭曲着,瞬间燎着了云裳破烂的裙角。
“唔!”
墨影闷哼一声,沾染了暗红液体的玄铁手套上,那层细微的暗红雾气骤然变得浓郁,与幽蓝火焰散发出的寒气接触,发出更剧烈的“滋滋”声。
他覆盖着玄铁重甲的庞大身躯,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冰火交织之力,硬生生逼退了一步。
一步!
对于墨影这等人物而言,这一步,便是天堑。
院墙外,透过破碎的门洞看到这一幕的王氏,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被她视为蝼蚁的庶女,竟然……竟然逼退了肃王府那个如同魔神般的杀神?!
那幽蓝的火焰是什么?
妖法!
果然是妖法!
“妖……妖女!她果然是妖女!快!快去禀报老爷!快去请天师开坛!诛杀妖邪!”
王氏尖利的叫声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刺破了凝固的死寂。
墨影稳住身形,鬼面獠牙下的双眼,第一次真正地、凝重地聚焦在墙角那个蜷缩在幽蓝冰焰中的身影上。
她浑身浴血,气若游丝,喉间贴着那张诡异的暗金薄片,身下是燃烧的幽蓝火焰,破烂的裙角在冰焰中迅速化为飞灰,露出的肌肤却诡异地没有烧伤,反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冰冷与灼热,死寂与狂暴,生命垂危却又透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诡异。
“倒是小瞧了你。”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冷,更沉。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沾染暗红液体的左手,玄铁手套上,那层暗红雾气正在与幽蓝火焰的寒气激烈对抗,发出细密的、如同无数冰针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
他没有再贸然上前。
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云裳喉间贴着的暗金薄片,又扫过地上燃烧的幽蓝火焰,最后定格在她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冰冷疯狂,以及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墨影缓缓收回了那只抬起的手。
覆盖着玄铁的手指,在身侧微不可察地蜷曲了一下。
“带走。”
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冰冷的两个字,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死活不论”的漠然宣判,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完成的指令。
他盯着云裳,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随着墨影而来的影卫一同动了!
这一次,墨影的目标不再是云裳本身!
沉重的乌金战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呜咽,被他单手抡起,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影,并非砸向云裳,而是狠狠砸向她身侧那堵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
轰隆——!!!
如同惊雷炸响!
土石飞溅,烟尘冲天!
那堵院墙在乌金战锤的恐怖力量下,如同豆腐般被轰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碎裂的砖块和尘土如同暴雨般向墙外倾泻。
“啊——!”
“墙塌了!快跑!”
墙外顿时响起一片惊恐欲绝的尖叫和混乱的奔逃声。
王氏的尖叫被淹没在倒塌的巨响中。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就在这混乱的烟尘掩护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到墙角。
是墨影!
他竟舍弃了沉重的战锤,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覆盖玄铁的大手不再抓向脖颈,而是如同铁箍般,精准而迅猛地扣向云裳的左肩。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绝对力量。
云裳喉间的蛊虫在暗金薄片压制下发出无声的尖啸,身体因剧痛和虚弱几乎无法动弹。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只覆盖着冰冷玄铁、沾着暗红雾气的手掌在烟尘中急速放大。
下一刻,一股巨力狠狠撞在左肩!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剧痛传来。
云裳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这狂暴的力量和剧痛碾灭。
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模糊的感知,是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提起,如同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冰冷的玄铁重甲硌着她的脸颊,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塞满鼻腔。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以及远处越来越远的、王氏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抓住她!别让那妖女跑了!肃王府抢人啦——!”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只有喉间那被暗金薄片强行压制的硬块,还在死寂中,发出微弱而怨毒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