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在病房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沈清棠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额头上的退烧贴被冷汗浸透，机械义眼因高热而发出微弱的红光。陆曜辰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黑色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目光死死盯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
凌晨三点，沈清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呜咽。陆曜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起身，将她扶起，手掌贴着她滚烫的后背轻轻拍打。指腹触到那些狰狞的鞭痕时，他的心脏猛地抽搐——那是沈氏祠堂里，沈明远用蘸盐水的皮鞭留下的印记。
"水...阿曜..."沈清棠在昏迷中呓语，滚烫的呼吸喷在他手腕上。陆曜辰倒了半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进她嘴里。水珠顺着她干裂的唇角滑落，滴在病号服领口，洇湿了锁骨处的手术疤痕。记忆突然闪回少年时，她发高烧说胡话，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要他讲睡前故事。
"别怕，我在。"陆曜辰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用棉签蘸着凉水擦拭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玻璃。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沈清棠睫毛上凝结的泪珠，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僵住——他是来要她命的人，有什么资格温柔？
天光破晓时，沈清棠的体温终于降到39℃。陆曜辰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掌心血脉的跳动。这双手曾经为他织过围巾，在他入狱后偷偷塞给他写满鼓励的纸条，如今却瘦得只剩下骨头，腕间还留着被手铐勒出的旧痕。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霍迦南发来消息："沈氏最后一批不动产即将过户，趁热打铁。"
沈清棠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病房的白炽灯刺得她眯起眼，朦胧中，她看见陆曜辰守在床边，衬衫袖口随意卷起，露出小臂上她熟悉的旧疤——那是初中时为保护她，被小混混划伤留下的。"阿曜..."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刚要伸手，却看见他突然起身拉开距离。
陆曜辰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袋，离婚协议书平整的纸面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签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沈氏的烂摊子我接手，你净身出户。"沈清棠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高烧未退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挣扎着坐起来，镇痛泵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为什么...现在说这个..."沈清棠的指尖划过协议书上"沈清棠"的签名栏，那里己经提前打印好了她的名字。记忆突然闪回迪士尼的烟花夜，陆曜辰搂着她对媒体微笑，转身却嘲讽她"烂透了"。原来那些温柔，不过是更锋利的刀。
陆曜辰背过身，不敢看她眼底即将决堤的泪水。他想起昨夜守夜时，她在昏迷中呢喃"别离开我"，想起她咳血时染红的床单，喉咙像被塞进燃烧的木炭。但霍迦南的话在耳边回响："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握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沈氏欠我的，你该还了。"
沈清棠的泪水砸在协议书上，晕开黑色的墨迹。她想起三年前在监狱探视时，隔着玻璃对他说"等你出来"；想起被沈明远鞭打时，她死死护着藏有证据的U盘；想起在迪士尼城堡前，她强颜欢笑配合他的"表演"。原来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算计。
"如果我不签呢？"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陆曜辰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可怕："沈清棠，别逼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摔在床头柜上——是沈氏老宅被拍卖的现场，是她在精神病院送顾以琛时的背影，还有她在医院化疗的监控截图。
沈清棠的身体剧烈颤抖，机械义眼因情绪波动发出刺耳的警报。照片上，自己戴着假发、插着输液管的模样狼狈至极。原来他一首在监视她，连最不堪的时刻都被记录下来当作威胁的筹码。"你早就知道...我生病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陆曜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起昨夜守在她床边，数着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但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三年牢狱的屈辱、霍家的血海深仇，都不允许他心软。"签了，我给你三个月的治疗费。"他听见自己说出最残忍的话，"不然，沈氏所有员工的遣散费，就都没了。"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越来越急促。沈清棠拿起笔，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钢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她突然想起陆曜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阿棠，帮我照顾阿曜。"如今，被照顾的人却成了刽子手。
"好，我签。"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灵魂己经抽离身体。笔尖落下的瞬间，陆曜辰的心脏突然剧烈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别过脸，不敢看她签字时颤抖的手指，不敢看她泪水滴在"自愿放弃所有财产"的条款上。
当沈清棠签完最后一笔，她将协议书扔在床头柜上，身体无力地跌回病床。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她却露出释然的笑："陆曜辰，这下你满意了吧？"陆曜辰抓起文件袋，转身时撞倒了椅子。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她绝望的眼神，怕自己会失控将那些冰冷的字句收回。
病房门重重关上的瞬间，沈清棠的泪水决堤。她蜷缩成虾米状，咳嗽着吐出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床单。窗外又下起雨，雨水冲刷着玻璃，模糊了陆曜辰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在走廊尽头，陆曜辰靠在墙上，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离婚协议书的边角割进掌心，鲜血渗出来，在文件上晕开一朵妖冶的花。
此时，陆家集团会议室里，霍迦南看着最新的股权收购报告，嘴角勾起满意的笑。他不知道，在医院的病房里，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正在撕碎两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而沈清棠签完字后，悄悄按下呼叫铃，对着赶来的护士轻声说："帮我联系律师，我要立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