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波,随着朱衡领下“督造九边火器”这一前所未有的重任而暂时尘埃落定。圣旨一下,朝野震动。谁都看得出来,这位代王殿下,不仅没有被宁王扳倒,反而因祸得福,一飞冲天。
代王府在京城的临时府邸,一时间门庭若市。昨日还对他避之不及的各路官员,今日却都备着厚礼,挤破了头想要拜见,其前倨后恭的嘴脸,令人作呕。朱衡一概以“公务繁忙,即将返程”为由,闭门谢客。
他很清楚,这些墙头草靠不住,真正的考验,不在京城,而在返回大同的路上。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朱衡带着他的三百护卫,以及那门作为“样品”的镇虏炮,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队伍行出京畿之地,官道渐渐变得荒凉。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叶,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殿下,您说……宁王那老小子,会不会不甘心,在路上给咱们下绊子?”队伍中,一名身材魁梧如熊,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护卫策马靠近朱衡,低声问道。此人正是朱衡的亲卫队长,周虎。在校场上,也是他第一个高声禀报“准备完毕”。
朱衡看了一眼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淡然一笑:“他要是能忍下这口气,就不是宁王了。”
“嘿,那敢情好!”周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弟兄们这几天骨头都快闲出锈了,正好拿他的人松松筋骨!就是不知道,他们经不经得住咱们的新玩意儿。”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拍了拍马鞍旁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的物事。队伍中,至少有五十名护卫,都携带着同样的东西。
朱衡笑而不语,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为这次鸿门宴准备的底牌,可不止一门镇虏炮。
队伍一路西行,晓行夜宿,倒也平安无事。然而,越是平静,朱衡心中的警惕就越高。暴风雨来临前,大海总是格外地宁静。
第五日午后,队伍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土路可供通行,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停!”朱衡突然抬手,整个队伍令行禁止,瞬间停了下来。
“殿下?”周虎疑惑地看向他。
朱衡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像一只警觉的猎豹,扫视着两侧山壁上方的密林。林中一片死寂,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太安静了。
“传令下去,”朱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护卫耳中,“卸下‘甘霖’,准备迎客。”
“是!”周虎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出手势。
队伍后方的五十名护卫,动作划一地翻身下马,迅速解开马鞍旁的油布包,露出了里面物事的真容。那是一种造型奇特的火铳,比寻常鸟铳要短,也更粗重,最奇特的是,它的枪管并非一根,而是如同蜂巢一般,有着六根并排的枪管,固定在一个可以转动的轮盘之上。
此物,正是朱衡军器局耗时两年,秘密研发出的新式杀器——“暴-雨-铳”!取其一旦开火,弹丸便如暴雨倾盆,连绵不绝之意。
护卫们迅速排成三列横队,将朱衡和那门镇虏炮护在中央,动作娴熟地检查着弹药与火-门,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就在他们刚刚布好阵势的瞬间——
“咻咻咻!”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上百支利箭,如同乌云盖顶,从两侧的山壁上呼啸而下!
“举盾!”周虎一声爆喝。
前排的护卫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精钢圆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箭雨被尽数挡下,只有零星几支箭矢穿过缝隙,却也未能伤人。
“杀!”
箭雨刚过,山林中便响起震天的喊杀声。近两百名黑衣蒙面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两侧山壁上攀援而下,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队伍中央的朱衡!
“来得好!”周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朱衡,见他微微颔首,立刻转身,举起了手中的佩刀。
眼看敌人己经冲进五十步之内,那一张张蒙面巾下透出的狰狞与杀意,清晰可见。
“放!”周虎的刀,猛然劈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密集的、连成一片的爆鸣!
“哒哒哒哒哒——!!!!!”
第一排的暴雨铳手,扣动了扳机。六根枪管依次激发,喷射出致命的火舌。那声音不像开枪,更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织布机,在疯狂地撕扯着空气!
五十支暴雨铳,三百发弹丸,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构成了一道死亡的弹幕,泼洒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十名死士,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他们预想过对方会用火铳反击,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火器!
没有躲闪的余地,没有格挡的可能。
“噗噗噗……”
冲在最前排的死士,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身体被密集的铅弹瞬间打成了筛子,血花与碎肉齐飞。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后面的人刹不住脚,撞在同伴的尸体上,紧接着,他们也被这道死亡弹幕所吞噬。
一轮齐射,仅仅是一轮齐射,便有超过七十名死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地狱般的景象,让剩下的死士肝胆俱裂!他们悍不畏死,但这种一边倒的屠杀,己经超出了他们意志所能承受的极限。
“第二排,放!”周虎再次下令。
“哒哒哒哒哒——!”
又是一片死亡的暴雨。残存的死士们彻底崩溃了,他们怪叫着,扔下兵器,转身就想逃回山林。
“第三排,自由射击!不留活口!”朱衡冰冷的声音响起。
“哒哒哒哒哒!”
暴雨铳的轰鸣,成了这些死士最后的挽歌。他们跑不过激射的弹丸,一个接一个地被从背后射穿,栽倒在地。
整个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峡谷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硝烟在空气中弥漫,与浓重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近两百名死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再无一个活口。
朱衡的护卫们,无一人伤亡。他们默默地为暴雨铳更换着己经打空的轮盘弹巢,脸上不见胜利的喜悦,只有对这武器威力的敬畏。
朱衡翻身下马,缓步走进这片修罗场,神色平静地审视着地上的尸体。
“殿下,搜到了这个。”周虎快步走来,将一枚从死士头目腰间解下的令牌,递到了朱衡面前。
令牌由玄铁打造,入手冰凉。正面是一个狰狞的兽头,反面则刻着一个古朴的篆字。
不是宁王的“宁”字。
而是一个——“燕”!
燕王府的徽记!
周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殿下,是燕王的人?他……他为何要……”
朱衡看着那枚令牌,沉默了片刻。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他将令牌在指尖缓缓转动,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让旁边的周虎听得清清楚楚,如坠冰窟。
“一石二鸟?宁王为刀,我为雀,他想做那个最后的黄雀?”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