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铁流北上,军门冷眼

2025-08-17 4364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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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风波过后的第三天,靖王府的动作快得惊人。

前一天,火寻赤带着十门“惊神”火炮的订单和二十万两雪花花的银票,心满意足又满怀忌惮地离开了。他带走的,不光是火炮和银子,还有一个从赤蝎卫口中“审”出来的,关于宁王如何密谋刺杀他的“确凿口供”。这份口供的真假己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成了俺答汗向宁王发难的最好借口。

朱衡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而另一半,则在今天启程。

王府演武场上,六门崭新的“惊神”一字排开,乌黑的炮身在晨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如同蛰伏的巨兽。每一门炮都由八匹健马拉拽的特制炮车承载,车轮用厚实的铁皮包裹,以应对北地崎岖的路况。

炮车旁边,是一百名精挑细选的王府护卫,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腰悬佩刀,神情肃穆。这些人不仅是护卫,更是朱衡亲自培训的第一批炮手,对“惊神”的每一个操作细节都了如指掌。

领队的,是王府护卫统领林正。他是个西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容黝黑,神情坚毅,是跟着老靖王南征北战过的家将,对朱衡忠心耿耿。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林正走到朱衡面前,沉声禀报。

朱衡此刻换下了一身王服,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箭袖锦袍,手臂上的伤己经用白布包扎好,整个人显得英挺而干练。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支小小的队伍。

这不仅是一支运输队,更是他投向大明朝堂的一块问路石。

“路上,万事小心。”朱衡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宁王的蝎子,未必就死绝了。他们不敢在王府地界动手,不代表路上不会。”

“王爷放心!”林正一抱拳,眼中闪过厉色,“弟兄们都把眼睛擦亮了!谁敢伸爪子,就剁了谁的爪子!”

朱衡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队伍里一个有些特别的身影。

那是王瑾,那个在刺杀中吓得屁滚尿流的富商。此刻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行商衣服,缩头缩脑地跟在队伍后面,脸上写满了“我是被逼的”五个大字。

“王老板,”朱衡扬了扬下巴,“这一路,就辛苦你了。”

王瑾闻言,一张胖脸顿时垮了下来,比哭还难看。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看个热闹,想占点便宜,结果先是差点被刺客当人质,现在又被靖王“请”来当随军向导。

美其名曰,王老板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熟悉去往宣府的商路,可以为王府的运输队规避风险。

实际上,王瑾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就是个人质!一个用来安抚其他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富商的人质。有他跟着,就证明靖王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大家那还没付清的尾款,也就有了着落。

“不……不辛苦,为王爷效劳,是……是小的的福分……”王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条腿肚子还在微微打颤。他看着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总觉得那玩意儿随时可能会走火,把自己轰成渣。

朱衡不再理他,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

“出发!”

一声令下,车轮滚滚,铁流北上。队伍缓缓驶出王府,朝着北方的宣府镇进发。

从靖王的封地到宣府,路途遥远,足有七百余里。沿途要穿过山地,趟过河流,路况极为复杂。更何况,还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威胁。

一路上,气氛都十分紧张。林正带人将炮车护在中央,斥候被派出去几十里,时刻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王瑾则充分发挥了他胆小怕事的“特长”,哪条路可能有山贼,哪个镇子龙蛇混杂,他都门儿清。在他的指引下,队伍避开 K 几个险要之地,倒也算有惊无险。

这天黄昏,在连续赶了十天路后,一座雄伟的城关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就是宣府镇。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边塞雄关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城墙高大而斑驳,上面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所经历的血与火。一股混杂着风沙、铁锈和硝烟的苍凉气息,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与南方城市的繁华不同,宣府镇的一切都显得粗砺而实用。街道上行走的,大多是挎着腰刀的军汉和面带风霜之色的边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警惕。

队伍在城门前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所载何物!”守城的军官厉声喝问,眼神锐利地在六门造型奇特的火炮上扫来扫去。

林正上前一步,递上了靖王府的文书和朱衡的亲笔信。“我等奉靖王之命,前来拜见宣府总兵齐镇大人,并有军国利器相赠。”

“靖王?”那军官闻言,眉头一皱,眼神里的警惕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几分狐疑。一个内陆的王爷,跑到九边重镇来“赠送利器”?这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天方夜谭。

他打量了一下朱衡,见他虽然衣着华贵,但气度沉稳,不似作伪,便挥了挥手:“在此等候,我需入内通禀!”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夕阳渐渐沉下,天色暗了下来,城头的火把一一点亮,将士卒们冷硬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王瑾缩在车队后面,小声嘀咕:“这……这宣府的官爷,架子可真不小啊……”

朱衡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座雄关。他知道,这一关,不好过。宣府总兵齐镇,他早有耳闻。此人出身草莽,从一个小兵一路拼杀到总兵高位,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他为人刚正不阿,最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宗室王爷,认为他们都是些只知享乐、夸夸其谈的“米虫”。

想让这样的人接受自己的“礼物”,并且上书朝廷,难度可想而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城门内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刚才那名军官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

那将领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便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心生畏惧。

此人,正是宣府总兵,齐镇。

齐镇的目光没有在林正和文书上停留,而是首接落在了马上那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身上。他上下打量了朱衡一番,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敬畏,反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

“你就是靖王,朱衡?”齐镇开口了,声音嘶哑而沉重,像是两块铁在摩擦。

“正是在下。”朱衡翻身下马,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冒昧来访,还望齐总兵海涵。”

齐镇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越过朱衡,落在了那六门“惊神”上。他围着炮车走了一圈,伸手在冰冷的炮身上敲了敲,发出“铛铛”的闷响。

“靖王爷不在自己的封地享福,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风沙漫天的宣府来,就是为了送本将这六个……铁疙瘩?”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他麾下的将士们闻言,也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他们见过的火炮,无论是佛朗机还是大将军炮,都和眼前这东西不一样。这玩意儿炮管显得又粗又短,造型古怪,看起来就像六个笨重的黑铁葫芦,实在让人难以生出什么信心。

面对这毫不客气的下马威,朱衡身后的护卫们都有些面露怒色。

朱衡却依旧神色平静,他知道,跟齐镇这样的军人打交道,任何花言巧语都是多余的,唯有实力才能赢得尊重。

“齐总兵,这非是寻常铁疙瘩。”朱衡淡淡地说道,“此物名为‘惊神’,乃是在下耗费数年心血,研制出的新式火炮。其威力,远胜过如今军中任何一种火器。”

“哦?”齐镇挑了挑眉,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口气倒是不小。王爷是说,我大明军器监的那些大师傅们,穷经皓首,还不如你一个养在深闺的王爷?”

他指着身后的城墙,冷笑道:“王爷可知,这宣府镇外,是什么地方?是鞑子的牧马场!他们那些兔崽子,骑术精湛,来去如风。你这铁疙瘩,还没等点着火,人家早就冲到你面前,割了你的脑袋当夜壶了!”

“我宣府将士,守土戍边,靠的是手里的刀,胯下的马,还有一腔热血!不是靠这些不知所谓、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齐镇的话,说得又硬又冲,没有给朱衡留丝毫情面。

他身后的将士们轰然叫好,看着朱衡一行人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个想拿边关战事当噱头,给自己博取名声的王公贵族。

空气中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王瑾吓得把头埋得更低了,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这趟差事看来要黄,别说拿回尾款了,别被这位煞神一样的总兵大人当成奸细给咔嚓了就谢天谢地了。

然而,就在这几乎凝固的空气中,朱衡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轻松,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羞辱,而是一个有趣的笑话。

“齐总兵说得对。”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齐镇。

只听朱衡朗声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在下虽是宗室,也知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惊神’是骡子是马,光靠嘴皮子说是没用的。”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首视着齐镇那双锐利的眼睛,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在下恳请齐总兵,给‘惊神’一个机会!寻一处靶场,让它吼上两声。若它真是不堪一击的铁疙瘩,在下立刻掉头就走,绝不再来叨扰!若是它能入总兵大人的法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六门火炮,以及后续所有‘惊神’的图纸和铸造之法,在下双手奉上,悉数献于朝廷,献于九边!”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齐镇身后的将士们脸上的哄笑凝固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王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献出火炮不算什么,但连图纸和铸造法门都愿意献出,这……这可就不是为了博取虚名那么简单了。这可是泼天的功劳和财富!

齐镇眼中的讥讽,也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慎的目光。

他死死地盯着朱衡,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伪装。

可朱衡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闪躲。

良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齐镇会拒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一名背插令旗的斥候,如同一道旋风,从官道尽头狂奔而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惊惶。

“报——”

那斥候冲到城门前,翻身下马,踉跄几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吼道:“禀总兵大人!北面烽火台急报!有一支约五百人的鞑子游骑,突破了前哨防线,正朝着大沙口方向劫掠而来!前锋哨所,己……己经全军覆没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齐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狗娘养的鞑子!欺我宣府无人吗!”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夜色中闪过一道惨白的光。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死死地盯住了朱衡,以及他身后的六门“惊神”火炮。

靶场,不用找了。

最好的试金石,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