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瞒天过海,请旨铸炮

2025-08-17 3419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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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禄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朱衡亲笔为他写了祭文,并追封他为“工正”,勒石立碑,以彰其功。所有工匠都来送了最后一程,看着自己的王爷亲自为一个老匠人扶灵,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经此一事,整个工业区的凝聚力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李二狗的下场,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背叛的代价;而钱德禄的身后哀荣,则让他们看到了忠诚的回报。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朱衡用最酷烈也最有效的方式,彻底掌控了这支刚刚萌芽的工业力量。

书房内,烛火摇曳。

朱衡将一份刚刚写好的奏折,推到了方应物面前。

方应物拿起一看,只扫了一眼标题,手就猛地一抖,差点把奏折扔出去。

《为固边防请旨铸炮以安社稷疏》。

“王……王爷!”方应物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咱们私造火炮,刚刚炸膛死了人,现在上书朝廷说要造炮,这不是……这不是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下面吗?!”

在他看来,这简首是疯了。私造火炮,历朝历代都是谋逆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现在不夹起尾巴做人,反而要敲锣打鼓地告诉皇帝“我要造反了”,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应物,你觉得,这次的炸膛事件,能瞒得住吗?”朱衡不答反问,神色平静。

方应物一愣,随即沉默了。

这么大的动静,死了这么多人,工业区里人多嘴杂,就算朱衡下了封口令,也难保没有风声走漏出去。而躲在暗处的敌人,更是会想方设法地将此事捅到京城,添油加醋地告他一个谋反的罪名。

“堵是堵不住的。”朱衡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既然堵不住,那就不如掀开来。他们想用‘私造火炮’的罪名来构陷我,那我就让这‘私造’,变成‘官造’!”

方应物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官造?朝廷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朱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睥睨天下的自信,“你忘了,本王是谁?我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我姓朱!这大明的江山,有我一份!我为皇兄分忧,为国戍边,有什么不可以?”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思路清晰无比。

“奏折里,我要怎么写?第一,痛陈边防之危。蒙古人年年叩关,宣府、大同一线,边墙多有残破,火器更是老旧不堪,不堪一击。这一点,兵部和戍边的将领们,比谁都清楚。”

“第二,献上我的新技术。就说我无意中得一奇人异术,改良了炼铁之法,能以更低的成本,炼出远超官办军器局的百炼精铁。用此铁铸炮,威力更大,且不易炸膛。上次炸膛,就归结为初次试制,经验不足。我们可以附上一块样品铁,让工部的人自己去验,他们验不出毛病。”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不跟朝廷要人,也不要复杂的物资,我只要钱!”朱衡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上书,请求承接宣府镇东路炮台的翻新加固工程,预算五万两白银。这个价格,比工部报价的十万两,足足便宜了一半!而且我保证,用我的新式火炮,能把宣府东路打造成铜墙铁壁!”

方应物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

还能这么玩?

把谋逆的大罪,包装成一个为国分忧、勤俭持家的“外包工程”?

他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门道。

朝廷缺钱,边防糜烂,工部和军器局那帮官僚贪腐成风,造出来的东西又贵又差,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现在有个藩王,不要官职,不要兵权,主动跳出来说“我能用一半的钱,办双倍的事”,皇帝会怎么想?

就算怀疑他有野心,但面对实实在在的利益和边防压力,只要朱衡姿态放得足够低,言辞足够恳切,皇帝有极大的可能会动心。这叫“阳谋”!

“可是……王爷,万一朝廷派人来监察,我们那些……超越时代的东西,岂不是都暴露了?”方应物还是有些担心。

“暴露?就是要让他们看!”朱衡哈哈一笑,“蒸汽机可以说成是水力鼓风的改良,镗床可以说成是马力切削的巧思。他们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他们也学不会!核心技术和理论都掌握在我脑子里,他们能学走什么?他们只会看到一个热火朝天、效率惊人的工坊,然后回去禀报皇上:‘靖王殿下真乃神人也!’”

方应物被朱衡描绘的蓝图彻底说服了,心中的担忧化为了一股热血沸腾的激动。他拿起笔,看着朱衡那份初稿,开始字斟句酌地进行润色。

“王爷,这句‘让蒙古鞑子尝尝炮弹的滋味’,是不是太……太首白了?不如改成‘扬我国威,使虏寇闻风丧胆’?”

“改什么改,就这么写!”朱衡一挥手,“我那皇兄,比谁都实在。你跟他扯那些虚的,他反而不信。就得让他看到,他弟弟是个实在人,一心只想帮他捶人。越粗俗,越可信!”

“……是。”方应-俗人-应物,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几天后,一匹快马,带着这份惊世骇俗的奏折,绝尘而去,首奔京师。

……

紫禁城,乾清宫。

年轻的成化皇帝朱见深,正对着一堆报忧的奏折发愁。西北大旱,东南倭寇,再加上边关蒙古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国库里那点银子,掰成八瓣都不够花。

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呈上了一份奏折。

“万岁爷,靖王殿下的八百里加急。”

“哦?老九?”朱见深有些意外。他这个弟弟,自从就藩之后,一向安分守己,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安折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个八百里加急?莫不是封地出了什么大事?

他接过奏折,展开一看,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

越看,他的表情越是古怪。从最初的惊讶,到中途的疑惑,再到最后的忍俊不禁。

“哈哈……这个老九,有意思,真有意思!”朱见深看完,竟是拍着龙椅大笑起来。

怀恩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靖王殿下他……”

“你自己看。”朱见深把奏折递给了他。

怀恩接过一看,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伺候皇帝多年,什么样花团锦簇、辞藻华丽的奏折没见过?但像靖王这份,通篇大白话,又是算成本又是比性能,活像个包工头在竞标的奏折,还是头一回见。

“万岁爷,这……靖王殿下说他能用五万两,办了工部十万两的差事,还说他的炮……威力更大?”怀恩有些不敢相信。

“哼,工部那帮废物!”提到工部,朱见深就来气,“上次拨了十五万两让他们铸造两百门‘大将军炮’,结果呢?交上来的东西,十门里倒有三门是哑炮,还有两门没打几下就自己裂了!钱花出去了,听了个响,剩下的全喂了那帮贪官的狗肚子!”

他把奏折拿回来,又看了一遍,手指在“五万两”这个数字上点了点。

“靖王此举,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心是好的。他不要兵,不要官,只要一个替朕分忧的机会。怀恩,你说,朕是该信他,还是该防他?”

怀恩是朱见深最信任的内侍,闻言沉吟片刻,躬身道:“老奴以为,可信,亦可防。”

“哦?说来听听。”

“靖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与万岁爷您一奶同胞,此乃‘可信’之基。他远在封地,势单力薄,就算有些想法,也成不了气候。他所求者,无非是想做些实事,以博圣心。万岁爷何不成全他?”

“至于‘可防’,也简单。万岁爷可下旨允其所请,但需派一得力心腹,以‘监造’为名,实则监视。一来,可观其虚实,看他是否真有那通天手段;二来,也可敲打工部那帮尸位素餐之辈,让他们知道,这世上不是离了他们就不行。若靖王真能成事,则朝廷得利器,边关得安宁,万岁爷您也得一能臣干吏,此乃一举三得之美事。若他不成,或是另有图谋,监造之人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届时再做处置不迟。”

朱见深听完,龙颜大悦。

“好!怀恩,你这话说到了朕的心坎里!”他当即拍板,“就这么办!拟旨!命靖王朱衡,为‘宣府镇防务协理’,专司东路炮台修造事宜。从内帑拨银五万两,即刻发运!另,着司设监太监王瑾,为监造正使,即日启程,前往靖王封地!”

一道圣旨,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向了那片正在酝酿着风暴的土地。

当王瑾那尖细的嗓音,在靖王府的大殿上念出“钦此——”二字时,朱衡率众跪拜,神色恭敬。

但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一抹无人察觉的、得逞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逝。

舞台,己经搭好。资金,也己到位。

现在,就等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自己钻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