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杀意如潮,内鬼现形

2025-08-17 356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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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凄冷,裹挟着铁水与鲜血混合的腥甜气息,吹过死寂的校场。

那堆扭曲的废铁,仿佛一头被拦腰斩断的怪兽尸骸,在月光下无声地控诉着方才的惨烈。工匠们的哀嚎与哭泣,士兵们压抑的喘息,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

朱衡跪在钱德禄冰冷的尸体旁,一动不动。他身上的亲王常服,早己被飞溅的泥土和血污弄得看不出原样。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血色的疯狂和冰彻骨髓的寒意。

“王爷,节哀。”方应物走上前,声音嘶哑,“先把钱师傅的遗体……收敛了吧。”

柳凝霜也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朱衡。那不是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沉稳,也不是面对敌军时的冷静,而是一种被触及逆鳞后,即将吞噬天地的暴怒。

朱衡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地,用衣袖擦去钱德禄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一件珍宝上的灰尘。然后,他将老人那双圆睁的不甘双眼,轻轻合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环视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声音不大,却像寒冬的冰凌,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方应物。”

“臣在。”

“封锁整个工业区,任何人不得进出。清点伤亡,抚恤金按战死者十倍发放。”朱衡的语调平稳得可怕,“另外,将所有接触过炮模、铁水、铸造流程的工匠,全部集中看管,分开审问。”

他的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果决,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混乱。悲痛与愤怒,己经被他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化作了驱动理智运转的燃料。

方应物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而去。他知道,王爷这是要开始抓鬼了。

朱衡没有理会旁人,独自一人走向那堆火炮的残骸。他蹲下身,像个最挑剔的验尸官,仔细检查着每一块破碎的弹片。他脑中有着系统赋予的完整知识,任何一丝一毫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很快,他就在一块最大的、靠近炮膛中断位置的残骸内壁上,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非金属的砂眼状杂质。这些杂质在高温熔铸时,破坏了铁水的分子结构,形成了致命的应力集中点。这绝不是正常的铸造瑕疵!

他站起身,又走到倾倒铁水的铸坑边。他抓起一把冷却后的铸造用砂,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手指捻了捻。

“来人。”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一名亲兵立刻上前。

“去钱师傅的工坊,把他平日里调配铸模砂土的石槽,连同里面的砂土,原封不动地给本王抬过来。”

“是!”

片刻之后,一个沉重的石槽被抬到了朱衡面前。朱衡伸手进去,抓了一把砂土,再次捻了捻,与地上的砂土进行对比。

不一样!

地上的砂土,多了一种极其细微的、滑腻的粉末感。这种粉末无色无味,混在砂土里极难察觉,但它却能在高温下与铁水发生反应,产生大量的气体,形成致命的气泡和结构缺陷。

这就是凶手!

钱老头最后的话,言犹在耳——“有人……动了……炮模……”

不是炮模的设计出了问题,而是铸造炮身的模具,被人动了手脚!

就在这时,方应物匆匆赶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王爷,查问有结果了。”他压低声音,“大部分工匠都身家清白,对您忠心耿耿。但有一个人,嫌疑最大。”

“谁?”朱衡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钱师傅的副手,李二狗。”方应物回道,“有人看到,前天深夜,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铸炮的工坊附近出现过。而且,我们搜查他的住处时,发现床板底下藏着五十两银子。他一个月的工钱才二两,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积蓄。”

朱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五十两银子,就买通了一个工匠,毁掉了他寄予厚望的战争之神,还搭上了一位国之巧匠的性命。

何其廉价,又何其可恨!

“带他过来。”

李二狗被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扔在朱衡面前。他早己吓得魂不附体,裤裆里一片湿濡,散发着骚臭。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朱衡没有看他,而是将那两把不同的砂土,放在他面前。

“左边的,是钱师傅配的砂。右边的,是从铸坑里取的砂。”朱衡缓缓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你给本王解释一下,为什么右边的砂里,会多出一种叫‘白石粉’的东西?”

李二狗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恐惧。

白石粉,产自南方的一种特殊矿石,磨成粉后无色无味。这是他家乡的偏方,用来在铸造一些民用铁器时,可以使成品表面显得更加光滑,但没人知道,这东西掺多了,会让铸件变得极脆。他以为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可能知道!

朱衡见他神情,便知自己猜对了。他继续用那平淡到令人发指的语调说:“那个人告诉你,只要在砂土里掺入这个,就能让火炮试射时出个小岔子,让钱师傅丢个脸,然后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置,对吗?”

李二狗的心理防线,在朱衡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瞬间崩溃。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在地,语无伦次地哀求:“王爷……王爷明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会炸死人啊!我只是……我只是嫉妒钱老头……”

“嫉妒?”朱衡终于低下头,正眼看他,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漠然,“钱师傅待你如子,将一身手艺倾囊相授。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我鬼迷心窍!是有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他说……他说只是让王爷您的炮造不成,他没说要杀人啊!”李二狗涕泪横流,把一切都招了。

“那人是谁?”朱衡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李二狗拼命摇头,“他蒙着脸,在城南的破庙里找的我,声音也是哑的,听不出是哪里人。他只说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一百两。”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朱衡沉默了。他知道,李二狗这种小角色,不可能接触到幕后黑手。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那摊烂泥。

“把他,拖到所有工匠和士兵面前。”

片刻后,工业区中央的空地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被召集于此,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二狗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木桩上,嘴里塞着破布,不住地“呜呜”挣扎。

朱衡走到人群前方,手里拿着一块火炮的残骸。

“诸位!”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今天,我们造出了划时代的神器,却也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匠人,钱德禄师傅。很多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但本王告诉你们,这不是!”

他举起手中的残骸,厉声道:“这是谋杀!是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强大,不想看到大明拥有可以横扫草原的利器!而这个凶手,就是我们之中的叛徒!”

他猛地指向被捆在木桩上的李二狗。

“李二狗!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出卖同伴,谋害恩师,意图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二狗身上,愤怒、鄙夷、痛恨。

朱衡转向行刑的士兵,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本王曾说过,忠诚者,得无上荣耀。背叛者,入无间地狱。”

“把他,扔进炼铁炉里。”

“让他和他钟爱的铁水,融为一体。”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连李二狗都停止了挣扎,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这比千刀万剐还要残忍!

“不……不要……王爷……”他嘴里的布被口水浸透,发出了模糊的求饶声。

但朱衡的亲兵,不会违抗他的任何命令。西名士兵上前,架起如泥的李二狗,毫不犹豫地走向那座还在散发着余温的高炉。

随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一切都结束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

所有工匠和士兵都吓得面无人色,有的人甚至当场呕吐起来。他们看向朱衡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敬畏和爱戴之中,多了一层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王爷,他的雷霆手段,比魔鬼还要可怕。

朱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没有半点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他知道,杀一个李二狗容易,但躲在暗处的敌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缓缓转身,对身后的方应物说:“给钱师傅,用最好的楠木打造棺椁,以王侯之礼下葬。他的家人,本王养了。”

“是。”

夜色更深了。朱衡独自一人站在高处,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工业区。

敌人以为一场爆炸,就能让他停下脚步?

天真。

你们不想让我造炮?那我偏要造。不仅要造,我还要光明正大,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造!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