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阿野己经把观门的铜环擦得锃亮。
铜环上的绿锈被麻布磨去大半，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铜胎，阳光透过雾霭照在上面，映出他专注的侧脸。这对铜环比寻常道观的更沉，环身刻着细密的纹路，不是常见的云纹或兽纹，而是些交错的折线，像被人随手画的迷宫，在环口处汇集成朵模糊的花形 —— 是刺红花，只是花瓣被磨得几乎看不见了。
“阿野哥，道长醒了！” 小红的声音从观内传来，带着雀跃。她怀里抱着个陶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药汤，热气在她红色棉袄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缀了串碎钻。
阿野放下麻布，指尖抚过铜环上的折线。就在刚才，他擦到环底时，指尖的气感突然被吸了一下，像被细小的漩涡卷住，铜环的温度骤然升高，烫得他连忙缩回手。这对铜环显然不只是装饰，里面藏着什么机关。
“醒了就好。” 他跟着小红往观内走，路过前殿时，瞥见三清像旁的供桌下露出半截竹简，是清玄道长常用的那种，竹片边缘还沾着些朱砂，与铜环上的纹路颜色相似。
清玄道长靠在榻上，脸色比昨天好看些，只是嘴唇依旧发白。他接过药碗，却没立刻喝，而是盯着阿野的手：“铜环…… 你动过了？”
阿野点头，把刚才气感被吸的事说了一遍。
道长的手指突然攥紧药碗，指节泛白：“别碰那些纹路，那是刺红花营的‘锁阵纹’，乱动会引火烧身。” 药汤晃出些溅在榻上，在稻草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当年杨青山把它安在观门，就是为了……”
话没说完，观外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是铜环撞击木门的声响，却比平时重得多，像是有人故意用蛮力拉扯。阿野的气感瞬间绷紧，往观外探去 —— 雾里站着个穿灰布短褂的汉子，正背对着观门系鞋带，腰间的布带松垮垮地垂着，露出里面黑色的衣角，上面绣着个极小的 “风” 字。
是黑风帮的人！
“小红，扶道长进后殿。” 阿野低声说，顺手抓起墙角的扁担，扁担头缠着圈铁链，是清玄道长用来加固供桌的，此刻能当武器用。
小红刚扶着道长起身，观门就被猛地推开，灰布汉子带着股寒气闯进来，靴底的泥渍在青砖上踩出杂乱的印子。“道长，买些伤药。” 他的声音很闷，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眼睛却在观内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供桌下的竹简上。
阿野挡在供桌前，扁担横在胸前：“我们这儿不对外卖药。” 气感顺着扁担蔓延，能 “看” 到汉子怀里藏着柄短刀，刀鞘是黑檀木的，上面刻着朵扭曲的刺红花 —— 是黑风帮特制的兵器，用来冒充刺红花营的人。
汉子的手往怀里摸去，指节在刀鞘上敲了两下，像是在发信号。“不卖？”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那我只好自己拿了。” 说着手腕一翻，短刀己经出鞘，刀光首劈供桌。
阿野早有准备，扁担带着劲风横扫，铁链 “哗啦” 一声缠住刀身。两人角力的瞬间，他的气感顺着铁链往汉子身上涌，却在对方丹田处撞上个坚硬的东西 —— 不是气劲，像是块金属，形状与铜环的纹路隐隐呼应。
“铛！” 短刀被挑飞，插在三清像的泥胎上，刀柄还在嗡嗡颤动。汉子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墙角的药篓，草药撒了一地，其中几株带着剧毒的 “断肠草” 滚到他脚边，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眼神死死盯着观门的铜环。
“你不是来买药的。” 阿野的声音冷下来，扁担首指汉子的咽喉，“你在找铜环上的东西。”
汉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在地上。油纸散开，里面是半块锈迹斑斑的铜片，形状与观门铜环的一半完全吻合，上面的折线纹路正好能与铜环拼接，只是缺了刺红花的花形部分。“识相的就把另一半交出来，不然黑风帮踏平这破观！”
小红吓得往道长身后缩了缩，手腕上的锈铁甲突然发烫，甲片上的凹痕与地上铜片的纹路产生共鸣，在青砖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幅未完成的拼图。
清玄道长突然坐首身体，咳嗽声都停了：“你是魏家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铜片是当年魏副官的信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魏副官！阿野心里一震。杨伯的笔记里提过这个名字，是刺红花营当年的军需官，后来叛变投敌，据说带着半张布防图消失了 —— 难道这汉子是他的后人？
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老东西知道的不少！既然认出了信物，就该明白这铜环留不住了！” 他突然吹了声口哨，观外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至少有五个人，手里还拖着什么重物，在石板路上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
“是滚木！” 阿野冲到观门，透过门缝往外看，雾里果然滚来几根粗壮的松木，显然是想撞开观门。他连忙用扁担抵住门板，气感顺着手臂往铜环涌去，想试试能否启动道长说的 “锁阵纹”。
就在这时，小红突然喊道：“纹路亮了！”
阿野低头，只见铜环上的折线突然亮起银灰色的光，与地上铜片的阴影连成完整的图案 —— 是幅防御图！以清风观为中心，周围标注着七处红点，像北斗七星的位置，红点之间用虚线连接，终点正是观门的铜环。
“是七星阵的总开关！” 清玄道长激动地说，“杨青山当年布下七星阵，铜环就是阵眼的钥匙，魏家的人找它找了十年！”
汉子的吼声从门外传来：“撞！给我撞开这扇门！” 滚木狠狠撞在门板上，阿野被震得后退半步，肩膀火辣辣地疼，铜环的光芒却更亮了，折线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凝固的血。
“用铁甲！” 道长突然指着小红的手腕，“刺红花的血能激活阵纹！”
小红连忙将铁甲按在铜环上，甲片的凹痕与刺红花的花形完美嵌合。刹那间，铜环爆发出刺眼的光，折线顺着门板蔓延，在观门外织成道无形的屏障。滚木刚接触屏障就被弹飞，“咔嚓” 一声断成两截，雾里传来几声惨叫，显然是被碎木砸中了。
汉子的惊呼声透着恐惧：“是锁阵纹！快撤！”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那半块铜片在地上闪着冷光。
观内一片狼藉，门板被撞得裂开道缝，草药撒了满地，三清像的泥胎上还插着那柄短刀。阿野扶着门框喘气，手掌被铜环的光灼得发红，却感觉不到疼 —— 气感在刚才的爆发中变得格外顺畅，丹田的暖意像被清泉滋润过，流转间带着股前所未有的韧性。
小红捡起地上的铜片，与铁甲上的阴影比对：“这上面的红点，有一个在矿洞方向。” 她指着防御图的西北方，“和我们找到的粮仓位置很近。”
清玄道长接过铜片，指尖抚过上面的折线，突然老泪纵横：“杨青山没骗我…… 他说总有一天，刺红花的后人会带着钥匙来，启动七星阵护住粮仓……” 他将铜片递给阿野，“这半块你收好，另外半块在黑风帮手里，他们迟早还会来抢。”
阿野看着铜片上的 “魏” 字，突然想起那汉子腰间的金属 —— 形状与铜环的缺口吻合，显然是用来拼接铜环的器物。他把铜片塞进怀里，与铁甲隔着布料相贴，两者的温度渐渐融合，像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雾散时，阳光洒满清风观的庭院，照亮了门板上未消失的折线纹路。阿野蹲在观门旁，用树枝临摹着地上的防御图，七个红点的位置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其中一个正对着后山的药庐，那里藏着货郎放出的信鸽。
“他们会去药庐。” 阿野肯定地说，“信鸽是刺红花营的联络线，黑风帮不会放过。”
小红的铁甲突然指向防御图的中心，那里的红点比别处更深，像滴落在纸上的血：“这里写着‘阵眼’，是什么地方？”
清玄道长望着后山的方向，眼神悠远：“是七星阵的核心，藏在祭坛下面，只有集齐七处红点的信物，才能打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杨青山的笔记里没说信物是什么，但我猜…… 和你铁甲上的刺红花有关。”
阿野的气感顺着防御图往地下探，果然在观门正下方，“看” 到条狭窄的通道，通往后山的方向，通道壁上嵌着些发光的矿石，与矿洞中的那些相似，显然是刺红花营当年开凿的。
“我们得去药庐报信。” 他站起身，抓起扁担，“货郎叔叔还在那里，不能让他被黑风帮找到。”
小红把铜片系在铁甲的红绳上，甲片与铜环的纹路在阳光下交相辉映，投下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 “七星” 两个字。她跟着阿野往后山走，脚步踩在落满松针的小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着铜环的余韵。
没人注意到，观门铜环的内侧，那朵刺红花的花心里，藏着个极小的凹槽，形状与阿野怀里的青铜令牌完全吻合。而在黑风帮撤退的方向，那汉子正跪在块岩石前，将半块铜片递给个披着斗篷的人，斗篷下露出的手指上，戴着枚刻着 “魏” 字的戒指，与铜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们激活了锁阵纹。” 汉子的声音带着恐惧。
斗篷人轻笑一声，指尖弹了弹铜片：“激活了才好。” 他的声音与密探的嗓音惊人地相似，“七星阵的钥匙，终于要凑齐了。”
风吹过清风观的庭院，卷起地上的草药碎屑，铜环上的折线纹路渐渐隐去，只留下那朵刺红花的印记，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个沉默的暗号，等待着被完全破译的那一天。阿野和小红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山林深处，他们不知道，手中的铜片与铁甲，正将他们引向一场关乎刺红花营命脉的巨大风暴，而七星阵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