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这是做何?泡这么多黄豆、绿豆?一时也吃不完呀!”李瑀洗完澡出来,见厨房里两大桶。
“明日播种,先选种泡发!这样种子出芽率高!”沈新月回道。
在桶里搅拌,待豆子慢慢沉淀,将漂浮在水面上的瘪子捞起。
“还有这说法?”李瑀觉得新奇,种个豆子还有道道。
“当然,你以为随便撒几粒便长出来?那样的豆子就算结果,子实不,量也不大。”沈新月道。
“小姐,你从何得知的?”红莲好奇,小姐啥时学的农事?
“平时多看书、遇事多动脑筋思考啊!你看这种干瘪的,你觉得能发芽吗?”沈新月捞起一把干瘪豆问。
红莲摇头,“吃都不好吃!”
“那不结了!”沈新月笑道,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只能用这种笨拙办法筛选种子。
至于泡发,也是千百年来农人一代又一代总结下来的经验。
“好啦!黄豆泡发三个时辰、绿豆两个时辰,明日咱们起早点儿,趁天气凉快,播种!”沈新月挑完种子起身。
“好啦,时辰不早,该歇息了,明日十几亩地,够咱们奋战的!”
“括儿,睡了!”柳氏唤道。
“阿娘!我再看会儿!”括儿就着月色看书,舍不得放下。
父亲兑现承诺,给他买了一套笔墨纸砚,还有全套手抄本《论语》。
“傻孩子,没有灯,小心把眼睛看坏了!得不偿失!你还小,慢慢来!”柳氏温声道。
括儿这才不舍地放下书本,乖乖上床睡觉。
柳氏轻轻拍打着,哼着听不清的家乡小曲,哄孩子入睡。
括儿在母亲怀里,很快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柳氏摇着扇子,给孩子驱赶蚊子,桌上的竹筒里,干艾叶散发出淡淡的烟雾。
好一阵,柳氏才慢慢退出,到隔壁房屋睡觉。
房子有多的,儿大避母,五岁的孩子得分开睡,不能再粘着自己。
“今们去山阳村,情况如何?”刺史办公所,蹇行等到俩曹吏回来。
“回大人,庶人李瑀他们垦了十二亩荒地。”曹吏躬身道。
“十二亩?他们这般厉害?”蹇行惊讶,那还来找自己闹腾?心中不爽。
“呃,大人,他们、他们请人垦的,小的看过,家里确实艰难。
大娘子刚生产,还在哺乳期,就妾室柳娘子能搭把力,那个阉人,指望不上。
而且庶人在烧荒时连房子都给烧了!也是没谁了!万幸未伤及家人!”曹吏撇撇嘴道。
“什么?房子都给烧了?”蹇行吓一跳,没听到谁来禀报。
“可不,地上老大一圈烧焦的,还好正在盖房子,这庶人倒是学乖了,盖了两座小院,怕以后又烧了没栖息之所。”
“你确定是他不小心烧的?”蹇行盯着曹吏严肃道。
“大人,千真万确!庶人说是他烧荒时,风把火星子吹到茅屋上燃的,他们盖两座小院,都隔得很开!”曹吏回道。
蹇行没说话,默默沉思,怀疑这把火是有心之人放的。
前面两位有资格住那儿的,都没好结局,难道这位也将命不久矣?
“大人、大人?”曹吏见刺史半天不说话。
“好了,没事儿了,下去吧!”蹇行挥挥手。
“是!”俩曹吏躬身告退。
“寒山,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蹇行捋着胡须,神色担忧。
“大人,真也罢、假也罢!与大人何干?”楚寒山淡淡道。
“真的,是那庶人自己偷懒,不肯老实干活,擅自烧荒引起的,没追责他己是大人宽宏大量、慈悲心肠。
若是假的,大人你觉得你又能如何?”
蹇行听了,醍醐灌顶,“寒山说的是!”
皇家之事、朝堂纷争,岂是自己一个地方不入流的官员能插的上手的?
“罢了,那庶人李瑀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本官能做的都做了!看他自己造化!”蹇行起身回后院。
那日他问过当铺掌柜,李瑀前后共拿走五十两银子,转头就花了个七七八八。
买牛、买镰刀、砍刀、剪刀啥的,还找匠人盖房,想来也是那些匠人垦的地。
三十年前,自己还是一名刚启蒙不久的学童。
前废太子流放此地,狼狈屈辱,一行侍卫、奴婢,随便一个都比那太子光鲜。
不说的话,以为那是个乞丐,破衣烂衫不说,一身脏污、酸臭,人瘦的不形。
行走艰难,一条腿几乎是拖着走,完全不是外界传闻的肥胖、臃肿。
那时年幼,看不懂,远远在衙门外看着,想象不出曾经的储君会被人随意辱骂,轻视。
看着废太子像牲口一样,被人驱赶着往山里去。
原来高高在上、尊贵如储君,也不过如此,蹇行幼小的心灵中,对京城没有向往,只有深深的抗拒。
自己走上仕途,也逐渐历练成熟,可他依旧没有半点儿对京城的向往,只想苟在这犄角旮旯。
曾经有过动心,十五年前孙辅机的下场,给他当头棒喝。
先后兄长又如何、皇帝舅舅又如何、权倾一世又如何?
站的越高,摔的越惨,刚流放此地不过月余,被一道旨意追来,缢杀在破屋里!
死的很难看!双目怒睁、死不瞑目!
几个子嗣全都贬为庶人,流放岭南,不明不白死在半路!
就连孙辅机的收尸安葬,还是他暗中着人办理的,与这位权臣不曾有过交集,但兔死狐悲,谁知道自己将来会是甚结局?
从那以后,蹇行对进京做高官无半分热情。
初次见滕王李瑀,他没想过为难,但也不敢出头援助,谁知道京城己闹成啥样?
这李瑀倒是聪明,晓得到官府闹腾,要这要那,为自己争取便利。
他顺水推舟,暗中帮一把,可也惴惴不安,生怕被牵扯进去。
良心在自保与仗义间来回摇摆、煎熬。
好在李瑀够争气,盖上房子,地也垦出来,但愿他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蹇行回到屋,倒床便睡。
自己这辈子无甚大本事,无甚特别作为,但也不压榨百姓,凭本心做事,每晚睡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