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与红莲在溪边洗碗、洗大肠。
“呕！”红莲洗完大骨、小肚，再碰大肠，一摸到黏腻腻的大肠，忍不住干呕起来。
“咋啦？”柳氏关切道。
红莲指着大肠，表情痛苦。
柳氏过来，抓起大肠扔水里，顺着水流方向往里灌水，一团团绿黑色的东西从另一端飘出。
“呕！”红莲跑开。
柳氏笑笑，搓揉几遍，翻开里面清洗，“帮我拿些草木灰来！”
红莲端了一盆草木灰回来，远远站开。
“都吃过一次，咋还受不了？”柳氏好笑。
“那东西摸着太恶心！”红莲捂着胸口，恶心感还没消。
“上次你咋洗的？”柳氏笑道。
这丫头没经历过真正的饥饿，真正饿过的人，不会嫌弃这、嫌弃那，只求能填肚子、活下来。
“徐郎君洗的。”红莲咕哝道。
“徐小将军？”柳氏惊讶抬头，难道俩人己互生情愫？
“嗯，别的都是我洗的，就那玩意儿实在碰不得，恶心的要命！”红莲不好意思道。
柳氏望着红莲，笑的意味深长。
“你笑啥？”红莲一脸莫名。
“你觉得小将军这人如何？”柳氏不答反问。
“什么如何？”红莲不解。
“感觉啊，对一个人总有些看法啥的。”柳氏看着傻呆呆的丫头，暗笑她原来没开窍。
“很好啊！体魄强健、孔武有力、勤快话不多，乡下人过日子，女人就该嫁这样的男人，像姑爷这样的，啧啧！”红莲啧啧两声。
“臭丫头，问你小将军，你倒编排上你家姑爷！”柳氏笑骂。
“我又没说姑爷不好！姑爷有学识、字儿写得好，抄书也能挣钱，干活他是真不行！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看用在哪个地方！”红莲辩解道。
“哟，看不出咱们红莲这嘴皮子挺利索！”柳氏笑道。
“其实，姑爷挺可怜的！也许到这里不算坏事！辛苦几年，有将军他们帮衬，自己抄书挣钱，一样养家糊口。
这里没人欺负，偏安一隅没啥不好！免了勾心斗角！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挺好的！
在京城风光又如何，看看皇后娘娘，风光二十年，结果呢？自己废黜不说，连累太子、滕王跟着倒霉！
人啊，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结局！唉！”红莲感叹。
“那你呢？”柳氏问。
“我？什么？”红莲不解。
“你将来怎么打算的？”柳氏摇头，这丫头通透是真通透，懵懂也是真懵懂。
“跟着小姐啊！小姐到哪儿，我到哪儿！
当年是小姐、夫人收留我和我娘，不管小姐荣华富贵、还是贫穷卑贱，我这辈子都跟着小姐。”红莲蹲在地上，双手托腮望着月亮。
“若不是被指婚给姑爷，兴许我家小姐能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夫妻恩爱、平平淡淡过一生,不用到这鬼地方遭罪！”
嫁到王府的前半年，滕王大婚那晚在小姐屋里枯坐看书，之后再没来过，小姐整日郁郁寡欢。
后来有一晚，滕王喝的醉醺醺闯进屋，俩人才有了夫妻之实。
可惜没多久，便发生巫蛊之祸，滕王被贬流放，小姐有孕，也跟着上路，想想挺糟心的。
不过也算万幸，这一路走来，滕王对小姐有了几分情谊，如今也算和谐。
“就没想过你嫁人的事儿？”柳氏问。
“嫁人？”红莲看一眼柳氏，摇头，“柳氏，咱们这身份、这境地，能嫁什么好人家？还不如不嫁！”
“那如果小将军呢？”柳氏把话挑明。
“不嫁！”红莲想都不想否认，“我只跟着小姐！谁也不嫁！”
“为啥？你不是说小将军人很好吗？”柳氏问。
“是好啊！跟我有啥关系？说了跟我家小姐一辈子，怎能背信弃义？
跟着小姐嫁到王府那日，我娘叮嘱我，要护好小姐！
小姐身子不好，又刚生产不久，我怎能只顾自己，扔下小姐？”红莲用湿帕子拍打身上的灰尘和气味儿。
“嫁人跟你守护你家小姐不矛盾呀！”柳氏发现这丫头有些认死理。
“不说了！”红莲有些烦，她真没想过。
“你呀！小将军真不错，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柳氏惋惜。
红莲没说话，端着木盆闷头往前走。
“回来啦？”窝棚里沈新月起身。
“嗯!下水洗干净了，明日又能卤了！”红莲抬起手臂嗅了嗅身上，确认没太浓的气味，才坐到床边。
“红莲，你十八了吧？”沈新月拉着红莲的手。
“嗯！奴婢比小姐大一岁！小姐，你不会也是要劝奴婢嫁人吧？”红莲挑破话题。
她不傻，路上回味了徐将军的话，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
不然柳氏不会这么冒失、首白跟自己提小将军。
“怎么？如烟跟你说了？”沈新月笑意吟吟。
“嗯！”红莲垂下眼眸，“小姐，奴婢不想嫁！”
“为啥？小将军不好？”沈新月问。
“奴婢不想离开你！说了要伺候你一辈子！”红莲嘟着嘴，“你不能不要奴婢！”
“傻丫头！”沈新月怜爱地抚了抚红莲的发。
“这世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父母陪不了子女，丈夫陪不了妻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到点了该走的都得走！”
“可是，小姐！奴婢只想陪着你！”红莲不听。
“红莲，你不是我的奴婢！”沈新月认真道。
“小姐！你不要奴婢了？”红莲心里酸的要命，自己尽心尽力侍奉小姐，小姐为何不要自己？
“傻瓜！听我把话说完！”沈新月微笑道，“你和你娘从未签过卖身契，你们不是奴籍！”
“可是，小姐，奴婢伺候了你十几年！红莲就是您的奴婢！你不能不要！”红莲冲沈新月撒娇。
“红莲，你记住，你不是奴婢！你是一个人，与我平等的人！
你不是我的奴婢，而是我的阿姐！我们是姐妹！”沈新月真诚看着红莲。
“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美好人生，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是，小姐，我答应了阿娘和夫人，护你周全！”红莲说不过小姐，急得要哭了。
“傻丫头，那徐家离咱家不过几里地，想见我随时可以回来串门！
你有了自己的家，有夫君护着你，将来有个孩子傍身，老了儿孙绕膝，多好！
难道你想孤独终老？那样岂不是我狼心狗肺，对自己掏心掏肺好的人，却不能幸福美满！”沈新月笑道。
“再说，跟了小将军，到你孙辈便能参加科考入世，兴许还能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当！
人在世上走一遭，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走，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