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里的地咋办?指着我们几个种?”柳氏问。
“不行的话,等盖好房,花钱请林郎君他们垦荒,把这一片能用的荒地一次都垦出来。
不知三两够不够?”沈新月问。
“不够那就比着剩余的工钱垦,垦多少算多少!”柳氏提议。
“对!还是你聪明!”沈新月笑道,抱歉道,“就是得委屈括儿,启蒙怕是得往后推些日子。”
“那有什么办法,得先活下来呀!”柳氏无奈道。
“哦,对了,把麂子皮拿去,看能换多少钱?这样就能给括儿买纸笔、书本了。”沈新月想起漏掉的麂子皮。
高兴道,“苦什么也不能苦了孩子,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孩子是未来、是希望!”
“新月!”柳氏眼中闪着泪光。
“我也有孩子,当娘的心我懂!”沈新月拉着柳氏的手,微笑道。
妻妾嘀咕好一阵,柳氏出来,来到工匠的住处,“林郎君!”
“柳娘子,何事?”林木匠正准备歇息,其他工匠纷纷从窝棚探出脑袋。
“有个事儿同你商量。”柳氏斟酌道.
“你们完工后,可否帮我们垦荒,工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你也看到了,照着速度,垦出来的地交税粮都不够,更别说养活自己。
你们若是不着急回家,把这一片的地垦了。”
“好!”林木匠高兴坏了,又来活儿了。
“我们剩余的钱不多,仅三两,你们看能垦几亩地?”柳氏问。
“嗯,十亩如何?”林木匠算了算道。
他是看出来了,这家是大娘子、柳娘子当家,李郎君啥啥都不会,别指望他扛起这个家。
“诶,好好!多谢林郎君!”柳氏道谢离去。
“师傅,咱们要待那么久?粮食没带多少呀!”徒弟忍不住开口。
“没带多少不会回家取?上哪儿找这样的主家?回去未必有活儿!账都不会算!”林木匠拍了徒弟的后脑勺。
“巧儿,当初要的工钱就不高,又接一个院子,现在还要垦荒,要价是不是太低了?”瓦匠何三砖提出异议。
“工钱是不高,可两个院子、垦荒,三十一两,咱们八个人,最低也能挣个三两,算起来不少!
若是觉得不划算,盖完房子可结账先回去,愿意垦荒的留下!”林木匠也不多话。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没人愿意离开。
工钱不高,也不算太低,人家还有耕牛和犁,能省不少力。
力气是个怪,使了还在!
再说这会儿也不是农忙时节,家里的活儿没多少,闲着也是闲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木匠一锤定音。
李瑀坐在溪边,一个人出神,何忠贤默默守在一边。
累了一天,大家都困倦不堪,早早睡了。
月亮钻进云层,又出来,照着地上两个孤单的人影。
山风吹来,带着凉意。
“主子,时辰不早了,歇息吧!”何忠贤轻声道。
跟了十来年,每每难过时,主子便习惯一个人枯坐,从不找人倾诉,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也无人可倾诉。
“忠贤,我是不是很没用!”良久李瑀喃喃道。
白天发生的一切,李瑀又惊又惧,却要强撑着,夜深人静,才敢借着夜色露出真实的自己。
“主子,你生在宫里,从未做过农事,不会正常,无需自责!慢慢来!”何忠贤安慰道。
“你也没做过,却干的好好的!我是不是多余?生来没用?呜呜…”李瑀垂着头,低声呜咽。
“主子,你是主子,怎能跟奴婢比?”何忠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何家岭南豪族,祖辈几代皆得朝廷重用,为稳定岭南,保一方平安做出贡献。
十五年前,突遭横祸,何家被诬有谋反之心。
朝廷派人烧了何家老巢,叔伯、族兄皆被诛杀,女子没入贱籍发卖。
他因年幼,长相俊美,被平叛将领净身送到宫里。
小小年纪在宫里学会察言观色,艰难生存。
就这样,也时常挨打、责罚。
一次失误,犯了错,被管事责罚,差点儿打死。
幸遇下学的滕王路过,看到奄奄一息的他,生出同病相怜的怜悯心,从管事手中要走他。
跟了滕王,他才没再挨打,虽然主仆俩时常吃不饱,但惺惺相惜,都是没人疼的孩子。
开牙建府后,滕王当家作主,日子总算好起来。
可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贵妃与皇后斗法,滕王这个小透明被波及。
不然,做个逍遥王爷,也能顺遂平安一辈子。
“可是,我把房子给烧了!我好害怕,若是新月和孩子没逃出来,我、我是不是成了杀妻?
我咋就这么胆小,看见大火,只会喊她出来,你说,她会不会怨我没冲进去救她?”李瑀越想越恨不得扇自己个耳刮子。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我们不也没想到?”何忠贤讪讪道。
他也没想到,心中只记挂着主子,全然忘了大娘子和小主子。
“可我是一家之主,是她夫君,孩子的爹,一点儿没担当!”李瑀心里还是过不去。
“主子,没啥大不了的!咱不都齐齐整整的?什么都没损失!
也许是天意,那破房子不烧掉,万一哪天半夜垮了,一家子都得埋里头!”何忠贤挠挠头,安慰道,主子哭的像个孩子。
“真的?”李瑀抬起头。
“乡下老屋倒塌砸死人的,不是没有。
这房子三十年没住人,大风一刮,摇摇晃晃,真住不了几日,烧了便烧了!
主子别往心里去,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依,大娘子不是让工匠们再盖一个小院?”何忠贤道。
“莎莎莎!”身后传来脚步声。
俩人回头,是柳氏,“夫君,半夜三更的还不睡?明早咱们还要进城一趟!”
“啊?又要进城?”李瑀忘记了哭,只觉脚底板火辣辣。
“大娘子让买一口大铁锅。”柳氏道。
“家里的活儿咋办?”李瑀不想去。
这两次来回走,脚底磨了泡,鞋子破的不能再破。
“家里的活儿大娘子安排好了,剩余的银钱请几位师傅垦荒,约莫能弄出十亩地!”柳氏看到丈夫脸上的哭痕,没点破。
“那、好吧!”心头巨石卸掉一块,相比刨地,走路还是算轻松的。
回到窝棚,李瑀倒头睡下,枕着松针、闻着特别的松针香、竹叶香,罕见的睡了个好觉,甚至打起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