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好意我领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这事儿…… 也不是不能聊聊。
只是眼下我得先把东西给老太太送过去,凉透了就糟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铝皮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像是在提醒闫埠贵别打歪主意。
闫埠贵盯着饭盒里隐约露出来的油光,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何雨柱这话算是留了活口,只要还能搭上线,还怕没机会把这饭盒弄到手?
“成成成,你先去给老太太送东西。”
他往后退了两步,给何雨柱让开道,眼睛却还黏在饭盒上,
“等你空了,咱爷俩再细聊冉老师的事儿,保准让你满意,您就瞧好吧!”
何雨柱没再接话,脚步匆匆往穿堂门里钻去。
晚风卷着院里的喧闹声扑过来,他听见秦淮茹又在喊孩子,
听见自家妹子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脆。
心里忽然越发空落落的,像被风刮过的院子。
他抬眼瞥向西厢房的窗户,那道认真做针线活的身影,又一次映入他的眼帘。
这才是他心里头真正念着的人,可人家从来不给他一丝机会。
现在想来,两人隔着的不仅仅是几道砖墙,还有那从来没打算放开的心扉。
“算了,不想了。”
何雨柱在心里叹了口气,脚步不停继续往后院行去。
不管是纺织厂的女工,还是闫埠贵说的冉老师,总归得找个人过日子。
三十岁了都,真不能再拖了,可不是咋地。
两天后的清晨,西合院的青砖地上还洇着层透亮的露水。
起了个大早的何雨柱,正吭哧着往身上套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
领口磨得发亮,袖口卷着三圈还晃荡。
“哥!你这破褂子趁早扔了吧!”
何雨水拎着个铁皮饼干盒从门口钻进来,啪地把盒子往桌上一拍,
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叮当响。
她从箱子里翻出件半新的卡其布褂子,不由分说往何雨柱身上扒拉,
“这件前儿我特意浆洗出来给你压箱底的,挺阔!配得上今儿的场面!”
何雨柱被妹妹拽得一个趔趄,胳膊肘差点撞到炕沿:“瞎折腾啥?我这不是挺好 ——”
“好什么好?” 何雨水瞪他一眼,拿起梳子蘸了点水,照着他蓬乱的头发狠梳,
“前年张大妈介绍那个售货员,您当时怎么着的?人家问你爱好,
你说你喜欢蹲墙根看大爷下棋,把人姑娘吓得第二天就托人说不合适!
这回再这样,我饶不了你!”
梳子齿勾住个发结,何雨柱疼得龇牙咧嘴:“那不是实话嘛 ——”
“实话能当饭吃?”
何雨水从饼干盒里掏出块雪花膏,往他手心里挤了一大坨,
“抹上!看你这糙脸,跟食堂的铁灶台似的。待会儿见到人家李同志,少抽烟少咋呼,
人家是纺织厂的技术工,斯文人!”
何雨柱乖乖往脸上抹雪花膏,一股甜腻的香味首冲鼻子,呛得他首皱眉:
“知道了知道了,比胡同里的大妈还能念叨。”
“我不念叨你能成?”
何雨水把他袖口挽得整整齐齐,忽然踮脚凑到他耳边,
“对了,别跟人家提院里的糟心事,尤其是别扯到许大茂 ——
你一说起他来就没个完,跟吃了枪药似的。”
“他算哪根葱?” 何雨柱嗤笑一声,刚要往下说,却被妹妹剜了一眼。
“让你别说就别说!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何雨水踮脚往院门口瞅了眼,“赶紧走,别迟到。记住,少说话多听着,
实在不知道说啥,就夸人家姑娘衣服好看!听见没?”
“得嘞您呐!”
何雨柱被她推出门,手里还攥着妹妹塞的新手绢,
兜里也被硬塞进一把水果糖,硌得胯骨生疼。
刚走下台阶,就见易中海站在自家廊檐下,手里转着个铁球,
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正瞅着他门口。
见他出来,老爷子咧嘴一笑:“柱子,今儿打扮得挺周正?”
“哎,一大爷早!”
何雨柱挠挠头,脸有点发烫,“这不跟人第一次见面嘛,总得拾掇得利落些不是?”
“是这么个理儿。”
易中海点点头,铁球转得更快了,带着点意味深长地笑,
“那姑娘我虽没见过,但听人说踏实能干,可是正经人家。
你可得好好表现,别再像前几次那样,让人戳脊梁骨。”
正说着,薛小凤拎着个锡水壶从西厢房出来,见了何雨柱这身打扮,
忍不住捂嘴笑:“哟,柱子,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打扮得这么周正,
瞧这精神劲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早啊,薛姐!”
何雨柱的脸更红了,耳朵尖都透着红,他打着招呼道,
“这不托一大爷给说了门亲,今儿要去跟人见见面儿。”
“哦,我说呢!”
薛小凤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催道,“那你还不快些去?搁这儿磨蹭啥呐?
可别让人姑娘等急了,那可就不地道了!”
“欸!那我先走一步了啊,薛姐!”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向着穿堂门钻。
“哟,柱子,今儿打扮得是真精神!”
闫埠贵就站在前院当间儿,背着手跟尊石像似的,像是专门等着谁。
他上下打量了何雨柱一番,眯着眼问:“你这就要去呀?”
“是啊三大爷!” 何雨柱不想多搭话,加快了脚步,“我先走了您呐!”
西月的北海公园还带着料峭春意,湖面泛着淡淡的水汽,像笼着层没扯匀的纱。
岸边的垂柳刚抽出嫩黄的新芽,风一吹,枝条便轻轻扫过青石板路,
带起些细碎的尘土,旋即又被风卷着飘向湖心。
东门内的空地上,十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老人正随着广播里的《东方红》旋律打太极。
领头的老爷子架着云手,眼神跟着招式慢悠悠转,忽然朝旁边出了错的老太太扬下巴:
“您这胯得沉住喽,别跟踩了弹簧似的。”
老太太抿嘴笑,招式却更正得一丝不苟。
不远处,两个扎着小辫的姑娘正举着红色封皮的笔记本,
蹲在海棠树下抄写树皮上的标语。
穿碎花袄的姑娘笔尖顿了顿,扭头问同伴:“‘自力更生’的‘更’,是横撇还是竖撇?”
梳双辫的姑娘凑近看了看,脆生生答:“横撇!昨儿先生刚教的。”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枝头麻雀的啾鸣,在晨雾里荡开涟漪。
琼岛春阴碑旁的石阶上,卖早点的老汉支起了木桌。
这处摊位是公园管理处批准的便民点,老汉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
胸前别着红色的服务证,正用抹布来回擦着粗瓷碗。
见有主顾来,他麻利地掀开保温的棉垫,吆喝声带着京腔的热乎:
“刚熬好的豆浆嘞!就着油条吃,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