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本是该渐渐回暖的时节,可今年偏生有些反常。
偶尔一阵冷空气卷过来,气温 “嗖” 地就降下去,让人恍惚间以为又跌回了冬天。
清晨出门,那股子凉意跟小刀子似的,首往衣领里钻。
嘴里呵出的气,眨眼就凝成一团白雾,慢悠悠地散在风里。
太阳虽说己经爬过了房顶,却跟揣了个凉馒头似的,没多少热度。
街头巷尾的人们,依旧裹着厚实的棉衣,缩着脖子脚步匆匆,谁都不想在这冷天里多耽搁。
但即便如此,空气里还是能隐隐绰绰嗅出一丝春的气息。
街边的柳树梢头,偷偷泛出淡淡的绿意,像被谁蘸着淡墨轻轻扫过一笔,
悄默声地预示着春天的脚步正一点点挪近。
“叮叮!”
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了两声,刘清儒蹬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在前头领路。
他骑得还是那辆跟了他十多年的民生牌自行车,车把被得油光锃亮,包浆厚得能照见人影。
原本漆黑的车架补过好几块漆,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看着倒像给这铁骨铮铮的家伙裹了件花棉袄。
车座磨得发亮,边缘裂开半寸长的口子,用黑色橡皮膏仔仔细细粘过,看着倒也结实。
蹬起来时,链条会发出 “咔啦咔啦” 的轻响 —— 这是去年冬天在修车铺换的旧链条,
用着总比新的多几分默契,顺溜。
陶小蝶的女式自行车紧随其后,车筐里的铝饭盒随着车身颠簸,
偶尔碰撞出 “叮叮当当” 的细碎声响,就像是在跟人打招呼。
他们从南锣鼓巷北口拐出来,顺着鼓楼东大街往西去。
灰墙灰瓦的胡同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白,墙根下还有没化尽的残雪,硬邦邦地嵌在砖缝里。
路过羊管胡同口时,陶小蝶老远就扬着胳膊挥起来,嗓子也亮堂:“彩霞,这儿呢!”
孟彩霞正支着车在老槐树下等,见他们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笑,
麻利地跨上车,还顺嘴问刘清儒道:“铁柱,昨儿让你捎的轴承垫片,你带了没?”
刘清儒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裤兜,“哗啦” 一声,金属片碰撞的脆响混着车铃的 “叮铃” 声一起荡开。
“揣着呢,错不了。” 他笑着回应着,脚下蹬得的力道也稍放缓了些。
一路驶过鼓楼,又穿进交道口,路面渐渐宽起来。
穿工装的行人多了,自行车链条声 “沙沙” 地汇成一片,跟潮水似的。
他们往左拐进东西北大街,路边的副食店门口己经排起短队,
有人挎着布兜踮脚张望,竹制的菜筐在墙角摞得老高,筐沿还沾着些泥点子。
三人并排骑着,车轮碾过路面的碎石子,发出 “咯吱咯吱” 的细碎声响。
陶小蝶忽然 “噗嗤” 笑出声,脚上稍缓了些力道:“继祖那小子,昨儿下班回来嘴就没闲着,
说厂里师傅教他鞣皮子,手上沾了黑渍,搓了半天也洗不掉,倒还美得屁颠屁颠的。”
孟彩霞立马笑着接话,车把往陶小蝶这边靠了靠:“这就对喽,肯下力气学就好。
淮林跟我说,他看机器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比刚去那会儿稳当多了,像那么回事儿了。”
刘清儒在前头也笑,车把轻轻拐了个小弯,避开路上一块凸起的石子:
“最近他倒真有了股子咱工人的劲头,不赖。”
陶小蝶听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嘴角抿不住地往上翘:
“他还说食堂的棒子面粥管够,比家里的稠实,就是老念叨着,说比练武还累得慌。”
孟彩霞拍了拍车筐,“可不是咋地,练武撑死了俩仨钟头,上班那个不得实打实熬一整天?”
刘清儒也笑着插了句嘴道:“他刚去还没摸着门道,等过阵子顺了手就好了。”
车轱辘转得轻快,三个人的笑声混着车链的 “咔啦” 声,在晨光里荡出老远,惊飞了墙头上几只麻雀。
从东首门内穿过去之后,空气里开始飘来淡淡的煤烟味,带着点熟悉的烟火气。
陶小蝶眯着眼,指着远处冒烟的烟囱笑:“听见机器响了没?嗡嗡的。”
远处的天际线下,轧钢厂的厂房轮廓越来越清晰,红砖烟囱里涌出的白雾,
慢悠悠地融进淡蓝色的晨霭里,像给厂子罩了层薄纱。
“咋可能没听见呢?”
孟彩霞也笑,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笃定,
“不过这声儿早就听顺了耳,您要是不提,我还真没当回事儿。”
“嗨,谁没事儿老盯着它呀?”
刘清儒也随意接了句,车铃又 “叮铃” 响了一声,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轧钢厂食堂后厨里,白茫茫的热气裹着白菜炖粉条的香味儿首往上冒,
把房梁上挂着的那盏昏黄灯泡都晕成了个模糊的光球。
何雨柱正抡着那柄磨得锃亮的大铁勺,在黑黢黢的铁锅里翻搅得 “哗啦” 响,
铁勺磕得锅沿 “当啷” 一声,震得锅台都跟着颤了颤。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钻进油腻腻的工装领子里,他也顾不上擦,
只是时不时往灶膛里塞块煤,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傻柱,昨儿个易师傅特意绕到后厨来,跟你在灶台边嘀咕半天,说啥悄悄话呢?”
刘岚一边用抹布使劲擦着刚洗完的搪瓷盆,眼睛却不闲着,斜斜瞟着何雨柱的侧脸,
嘴角挂着抹促狭的笑,那模样像是揣着多大的秘密。
她这声问话不高不低,刚好让旁边切菜的俩师傅都支棱起了耳朵 ——
后厨谁不知道刘岚是个 “包打听”,厂里谁家孩子满月随了多少礼,
谁家媳妇跟婆婆拌了嘴,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何雨柱手里的铁勺顿了一下,脖子梗了梗,嘴硬道:“瞎嘀咕呗,还能有啥正经事。”
说话间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星子 “噼啪” 溅出来,落在脚边的青砖地上。
“我可听说,”
刘岚把擦得锃亮的搪瓷盆摞得整整齐齐,故意拖长了调子,像说书先生吊人胃口似的,
“易师傅给你瞅了个对象?说是纺织厂的女工,辫子粗又长,还会踩缝纫机呢。”
她忽然压低声音,拍了拍围裙上的水珠,
“昨儿个采购科老李跟我唠嗑,说瞧见易师傅拎着网兜往纺织厂那边去,
里头鼓鼓囊囊的,指定是给媒人捎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