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撺掇着王奎那帮街溜子去秦家找茬,本想着能逼得秦淮林服软,自己再出面 “摆平”,
好让孟彩霞高看他两眼,谁承想半道杀出个姓刘的亲戚来。
不仅没占着便宜,反倒把自个儿也搭了进去。
赵德山瞅着这乱糟糟的场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猛吸一口烟,把烟蒂在地上狠狠碾了碾:
“都给我闭了嘴!”
他身上那件军绿色制服,在昏暗的屋里头格外扎眼,
“老三,给他们掏五块钱,让这帮玩意儿赶紧滚蛋!”
张屠户一听就急了,脖子一梗:“表哥!这钱凭啥我出啊?”
“就凭这档子事儿是你挑起来的!”
赵德山眼睛一瞪,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股子狠劲儿,
“你想让他们闹到公家那儿去?让人家知道公私合营的肉铺经理,唆使地痞流氓寻衅滋事?
到时候别说你的股子保不住,连我这差事都得跟着要遭殃,你明白不?”
王奎等人见有了盼头,也不敢再咋咋呼呼,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张屠户,跟饿狼瞅着肉似的。
张屠户咬着牙,从钱匣子里摸出五块钱,狠狠摔在地上,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
“拿着钱赶紧滚!往后别再让我瞧见你们,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帮汉子捡起钱,互相搀扶着往外挪。
王奎走到门口,还回头嘟囔了一句:“这俩子儿,连买药渣子都不够……”
赵德山等他们走远了,才慢慢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碴子,首勾勾地盯着张屠户:
“我警告你,往后给我安分着点儿!这公私合营的铺子,可容不得你瞎折腾。
要是再敢因为那孟彩霞惹出啥是非,别说我不认你这表弟!”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明儿乖乖去赔罪,把姿态放低喽,可别再整出啥幺蛾子来!”
“表哥,那二斤好肉……”
张屠户搓着两只油乎乎的手,脸上露出舍不得的神情,
那可是刚剔出来的里脊肉,他自己都没舍得尝一口呢。
这可是公家配给的特供肉,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想勾搭孟彩霞,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赔上这么好的肉,他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跟堵了团棉花似的。
赵德山瞅着表弟那副怂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嫌恶。
他这表弟打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是他是这肉铺的私方经理,
鬼才乐意搭理他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呢。
他抻了抻有些褶皱的衣摆,心里头暗暗掂量着:姓刘的敢在胡同口动真格的,
十有八九是见过血的角色,不然眼神里不会有那股子狠劲。这公私合营的铺子牵连甚广,
真闹大了惊动公家,自己这治安干事的差事都可能保不住。犯不着为这点破事搭进去,
今晚就去值班室蹲点,万一真要是闹腾起来自己就装路过,既能卖表弟个好,
又不得罪那硬茬,左右都占着理。
赵德山眼一斜,嘴角撇了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以为送肉是给秦家的?是给那姓刘的看的!
让他知道你服软了,别再揪着不放,懂不?”
他瞥了眼墙上 “公私合营模范商户” 的奖状,那红色的字迹在灯光下有些刺眼,
“别忘了这铺子的性质,真捅到公家那里,你这点花花肠子全得抖搂出来,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他站起身,军大衣下摆扫过凳腿,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
“我先走了,这事儿你自个儿掂量着办,依着我看,你也别等啥明儿天亮前了,
就趁着这会儿姓刘的还在,抓紧过去当面把这错儿给认了。”
棉门帘 “呼嗒” 晃了晃,一股寒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吹得灯芯颤了颤。
张屠户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胸口的火气 “噌” 地一下就上来了,突然抓起案上的剔骨刀往案板上一剁,
“啪” 的一声,猪皮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肉。
他心里头骂着赵德山冷血无情,又怨自己没本事,更恨孟彩霞油盐不进,害得他落到这般田地。
可脚底板却不由自主地往肉架挪 —— 那里脊肉确实是今儿最好的一块,油光水滑的,
瞧着就让人眼馋,这公私合营的肉铺子,还得靠这些好肉撑着门面呢,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
秦家跨院大门口的积雪被午后的日头晒得软塌塌的,屋檐上的冰棱正往下滴答水,
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圆坑,积成的水洼里映着晃悠悠的天光。
孟彩霞拢着怀里的小儿子,与刘清儒并肩往正屋挪步。
身后跟着秦淮林和秦向梦父女俩,秦家那几个半大的小子也缀在后面,
七嘴八舌地招呼着刘继祖和刘敬国这二位大功臣:“里头请您呐!”
“炕都烧得热乎着呢!”
“火炉子也旺着呢。”
刚迈过门槛,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就炸了锅。
“继祖叔,您那会儿一脚就把那小子撂趴下了,真厉害!”
“敬国哥,您那会儿一个摆腿踢得真带劲儿,使得真叫一个绝!” 秦向北一脸羡慕又崇拜地说。
“没错,敬国哥。” 一旁的秦向中也附和道,“我都练了三年多了,咋就一点儿没您刚才那股劲儿呢?”
“呵呵,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刘敬国笑呵呵地说,“咱都练的是一路腿法,等你长到我这年纪,肯定也能跟我一样。”
满院子都是小娃们又敬又羡的嚷嚷声。
孟彩霞回头瞅了眼闹哄哄的孩子们,眼角的笑纹堆得老高。
日头透过窗棂,穿过她鬓角的碎发,在怀里娃娃冻得通红的脸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那小子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小眼睛,想瞧瞧他娘亲身后的热闹气。
她拍了拍刘清儒的胳膊,笑着打趣:“铁柱,我今儿可算瞧明白了。
就继祖、继业,还有敬国他们几个打架那架势,您这些年可没白下功夫调教。”
“那是自然!”
刘清儒把胸脯一挺,咧着嘴笑开了花,浑身都透着股掩不住的自豪,
“这几个小子,如今就差多经几场事儿练练。真要论起本事儿来,他们几个半点儿不比我当年差!”
“可不是嘛。”
孟彩霞连连点头,把怀里的孩子往刘清儒跟前一送,
“您瞧瞧这小东西,今儿醒得格外早,许是知道小姑父要来。
昨儿还指着您送的那铁皮饼干盒首叫唤,嘴里呜呜啦啦的,估摸着是在念叨您呢。”
这孩子叫秦向军,是孟彩霞去年添的第西个小子,翻过年刚满周岁。
这会儿被递到刘清儒怀里,倒也不认生,小手一把揪住了刘清儒棉袄上的盘扣,咯咯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