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埠贵被许大茂噎得脸跟染了花布似的,红一阵白一阵,
手在袖筒里攥成了拳,指节都硌得慌。
他嘿嘿干笑两声,眼角的褶子堆得像团乱麻:“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跟揣了蒺藜似的?
我不就是瞅着你这鸡精神,替你乐呵乐呵?”
他往鸡笼里又瞟了一眼,见那芦花鸡正歪着脑袋啄笼底的玉米榛子,
喉结上下滚了滚,跟吞了个枣似的。
脚下跟生了根似的,又往前挪了两步,俩眼黏在鸡身上,恨不得剜下来贴鸡皮上。
他眼珠一转,嘴角撇出点笑,话锋又绕回鸡身上:
“我是真心为你打算,这眼瞅着就过年了,丢只鸡可不是耍子,依我看……”
“依您看,不如现在就捆了炖了,省得夜里翻来覆去烙饼?”
许大茂嗤笑一声,往冻红的手上哈了口白气,搓着两手来回蹭,
“三大爷,您那点心思甭在我跟前耍花活。我许大茂虽说不是啥精豆子,
可也分得清谁真心谁假意。您这起得比鸡还早,怕不是就等着闻我家鸡汤味儿呢?”
“你这叫什么话!”
闫埠贵的小眼眯成条缝,下巴颏儿微微抬着,声音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是好心提醒你,这院里手脚不拾掇的主儿多着呢。
前儿个我家煤球少了俩,指不定就是哪个……”
“行了行了。”
许大茂听得不耐烦,往地上啐了口白唾沫,“您就别提那俩煤球了,
您家要是真能少俩煤球,这院儿里还不得翻了天?”
“嘿!你这小兔崽子!”
闫埠贵气得山羊胡都来了,手指头点着许大茂的背影首哆嗦,
“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告儿你,你要真丢了鸡,可别颠儿颠儿跑来找我作证!”
话虽说得硬气,脚底下却跟钉在地上似的没挪窝,俩眼还在鸡笼上打转,
心里头打着小算盘:这鸡要是炖了,能剔出多少肉来?
这话刚落,东厢房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
二大妈端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出来,盆里是半盆带着冰碴的脏水。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红绳挽着的头发梢上还沾着点白霜,
瞧见院里俩人,脚底下跟沾了胶水似的顿了顿。
“哟,三大爷跟大茂,这是聊啥呢?”
二大妈的嗓子跟卡了沙子似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俩眼却首勾勾瞟向鸡笼,
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这才刚亮天儿,您二位就搁这儿站着?”
这几年日子紧巴,过年过节都不定能闻着肉腥,
平时炒菜都得数着油星子,更别说这么的活鸡了。
闫埠贵像是瞅见了救星,赶紧颠过去,胳膊差点撞上二大妈的盆:
“刘家的,你可算出来了!我正跟大茂说这鸡呢,
这么金贵的东西可得看紧点,别让哪路神仙钻了空子。”
他特意把 “空子” 俩字咬得重,眼角余光斜着瞟二大妈。
二大妈脸上堆起笑,端着水盆往月亮门方向挪,脚步趔趄了一下:
“大茂家日子过得滋润,养得起这么好的鸡,哪用得着我们瞎操心。”
话虽这么说,眼神却跟粘了胶似的,在鸡身上扒拉来扒拉去,
心里头琢磨:这么肥的鸡,杀了能炖满满一大锅,够一家子啃两天的。
许大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
“二大妈您也甭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是您家的鸡,怕是早就数着日子盘算怎么剁了。”
他最瞧不上刘海中一家,仗着是二大爷就爱摆谱,
仨儿子没一个成器的,还好意思天天端着长辈的架子。
二大妈的脸 “腾” 地红了,跟抹了胭脂似的,手里的搪瓷盆晃了晃,
溅出几滴脏水在冰地上,冻成了小冰碴:“大茂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家虽说不富裕,可也不会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是吗?”
许大茂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陡然拔高,跟敲锣似的,
“那上回我家晓娥晒的腊肠,怎么就偏偏从您家老三光福兜儿里掉出来了?”
“你胡说八道!”
二大妈急得嗓门都劈了,搪瓷盆往地上重重一磕,盆底的冰碴子溅起来,
在冻硬的泥地上蹦跶了两下,“我家光福才不会干那事!许大茂你别血口喷人!”
闫埠贵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嘴上却假意劝和:
“哎呀,都少说两句,大过年的伤和气。大茂你也别冤枉了孩子,二大妈家教严着呢。”
心里头却盼着他俩吵得再凶点,自己好坐收渔利,说不定还能捞点鸡骨头啃啃。
许大茂根本不理他,俩眼瞪着二大妈跟铜铃似的:“是不是冤枉,您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我告儿您俩,我这鸡要是少了一根毛,我头一个就往你们家翻箱倒柜!”
“你敢!”
二大妈气得浑身打哆嗦,棉袄都跟着颤,刚要再骂,东厢房的门 “哐当” 一声开了,
刘海中穿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领口敞着半拉,皱着眉冲二大妈吼: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
他瞪了二大妈一眼,眼白翻得跟要掉出来似的,“还不去打水,等着我伺候你呢?”
随即瞧见许大茂,脸沉得跟锅底似的:“大茂,怎么跟你二大妈说话呢?
没大没小的!眼里还有长辈吗?”
许大茂翻了个白眼,往鸡笼上盖了块破棉絮,棉絮上的补丁都磨亮了:
“我跟我家鸡说话呢,碍着二大爷您了?”
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棉布鞋在冰地上碾出两道白痕,“懒得跟你们磨牙。”
他进了屋,“砰” 地一声关上门,震得窗棂上的雪沫子都掉下来了。
刘海中气的胡子都来了,指着许大茂的房门骂道:“这小兔崽子!
早晚有他倒霉的一天!”
又冲二大妈吼道,“还愣着干啥?打水去呀!等着冻成冰棍儿?”
闫埠贵见没热闹可看,又没捞着什么实惠,偷偷瞟了眼鸡笼,
咂咂嘴,吧嗒着舌头准备回家。
路过二大妈身边时,故意压低声音,跟说悄悄话似的:
“我瞅那鸡胸脯肉真叫个厚实,要是炖的时候搁把香菇……”
话没说完就被二大妈狠狠瞪了一眼,
他嘿嘿一笑,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往前院颠儿去了。
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那两只鸡在笼子里偶尔咯咯叫两声,跟哼小曲儿似的。
风裹着雪沫子扑在房檐下的冰棱上,叮叮当当地响,跟谁在敲小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