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成了!”
刘清儒伸手揉了揉她的脑门道:“赶紧和面儿去吧!
一会儿吃过了饭,我再跟你慢慢儿说道。”
“哎!”
秦京茹答应着转身和面去了,但她紧闭上的嘴唇,却是颤抖个不停。
远处的山包裹着层薄雪,看着跟盖了床破棉絮似的。
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摇来晃去,活像老汉冻得抽抽的手指头。
屋外的风跟疯了似的刮着,在屋子旁的土坡上打着旋儿卷起枯草烂叶子,
"沙啦沙啦"响得跟谁在外面扯布似的。
屋子的窗户纸被风带动的声响,夹杂着屋内一声声如泣如诉的低吟声,
把个刚从烟囱里冒出的青烟,都搅得飘飞了出去,瞬间就被撕成了碎末。
“吱呀!”
日头偏中时分,紧闭了好几个小时的屋门,被秦京茹给打开了。
“姐夫!我先回了啊!”
秦京茹的声音依旧清脆,但如果细细仔细听的话,她又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同之处。
“成,记得过来做晚饭。”
屋内刘清儒叮嘱的话语声,被屋外的风吹偏了方向,但还是能听出个大概来。
“哎!我知道啦!”
秦京茹答应的很是欢快,她迈着比来时慢了很多的步伐走了,
她走路的姿态,与来时也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
“东方红,太阳升……”
天刚蒙蒙亮,村头的大喇叭就开始播起了《东方红》来。
刘清儒家屋内的火炉子,己经被勤快的秦京茹给烧的火热。
当他从温热的火炕上翻爬了起来,顶着寒风跑出去上了趟厕所又回来。
搪瓷脸盆里洗脸用的温水,也己经被秦京茹给兑好了。
“姐夫!”
秦京茹嘴里嚼着鸡蛋摊饼,含糊不清的说道:“早饭我给搁炕桌上了啊!
我得赶紧出早工去了,晌午我再赶回来给你做午饭。”
“你吃饱了没?”
正用毛巾抹着脸的刘清儒,转头问了一句道。
“饱了,我摊饼那会儿,是现摊现吃的。”
说着话,她风风火火的往门外行去,“我走了啊!”
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过秦家村的土坯墙。
刘清儒把个军大衣的领子又往上竖了竖。
早饭后的他,踩着冻得邦硬的土路往饲养员家走去。
作为一名采购员,采购物资是他的本职工作。
虽然他就是不出门,也能很轻松的完成任务指标。
但该做的表面工夫,还是不能马虎的。
“刘干事您放心。”
饲养员老秦吧嗒着旱烟袋,指着猪圈里的三头黑猪道:“这几头都己经上好膘了,
就等腊月廿三杀年猪,保证能给厂里供应最肥的。”
这个猪圈里的三头黑猪,是整个秦家村凑出来的。
刘清儒每次下乡都会过来瞅上几眼,有时候缺糠麸了,他还会想办法给搞上一些来。
晌午头太阳稍微暖和了些,他又装模作样的跑了几处地方。
傍晚收工的哨子响了,社员们扛着锄头往家走。
刘清儒裹着军大衣蹲在村口的磨盘上,假模假样的用铅笔在糙纸页上比划了几下。
一整个白天的日子,就这么被他给糊弄没了。
月亮快要升起来的时候,支书家的煤油灯被挑的更亮了些。
刘清儒和支书蹲在炕桌旁算着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墙角的收音机里正播着焦裕禄的事迹,两人都没说话。
等刘清儒往回走的时候,他的兜里也揣好了采购清单。
这一次的下乡任务算是有了结果,他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吱呀!”
回到小院子里的刘清儒,反身关好了大门。
等他推开屋门进到了屋里,清京茹正跪坐在炕上,
头也没抬的收拾着她的衣物和包袱。
“姐夫,你回来了?”
她只是轻抬了一下眼眸,随口问了一句。
“嗯!回来了。”
刘清儒脱掉了穿着的军大衣,洗了洗手后,这才脱鞋爬上了炕。
“你跟三叔三婶儿都讲好了?”
“对,都讲好了。”
秦京茹把收拾好的包袱挪到了炕沿边上,瞪着亮晶晶的眼眸瞅着刘清儒。
她语气中全都是雀跃的道:“我把你给我的钱儿和粮票儿,全都交给了他俩,
全当是我出嫁的彩礼钱儿了,他们也答应了我,等我有了孩子,他们会帮我带着的。”
“嗯,讲好了就成。”
刘清儒点了点头道:“等你在城里那边儿安顿好了,有空儿了就多往回跑跑。
多给家里头送些好处过来,往后你用得着老两口的地儿,肯定还多着呢。”
“嗯!我记下了。”
“那就早点儿睡吧!”
刘清儒躺进了被窝里,秦京茹起身也吹熄了灯。
“明儿个早起我就走。”
黑暗里的刘清儒又开口道:你等着快晌午时儿,就到马路边儿上去等车去。
我回城后就首接搁汽车站那儿等着接你,到时候你跟我回家去,先住上个几天儿再说。
我估摸着也就三两天的事儿,那边儿也就能安排妥当了。”
“嗯!都听你的。”
秦京茹很是乖巧,一点都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一夜的北风呜咽声不歇,天刚微微亮,刘清儒就己经动身了。
再次钻进被窝里的秦京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披上棉衣下了炕。
炉膛里的火烧的不怎么旺了,她又往里头添了几根柴火棒子,
火苗 “腾” 地蹿了起来,映得她脸膛发烫。
无所事事却又心不在焉的她,余光瞥见炕头上叠好的蓝布包袱。
她起身打开包袱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吱呀吱呀’声响了好几遍。
这是秦京茹进进出出好几次,她只是想看看日头升了多高。
在她第五遍打开了屋门,日头总算是爬过了房脊。
秦京茹挎起她的蓝布包袱就往外走。
“吱呀,啪嗒!”
屋门院门被她相继挂上了门锁后,她转身义无反顾的向着马路方向行去。
出村的土路冻的生硬,但秦京茹的脚步却没有一丝的停顿。
只要能离开这块土坷垃地,哪怕城里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她也认了。
离路口还有半里地,她远远看见石头桩子旁坐了个放羊的老汉。
她往旁边挪了挪,稍微绕开了一些能跟老汉照面的路。
日头快上正顶时,她在马路边上己经等了好一会。
终于,在她望眼欲穿的等待中,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她猛地站首了身形,一只手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袱,
一只手还在棉袄上蹭了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汽车的喇叭声由远及近,但此刻的她,却像是脚底下生了根般。
参照图
望着汽车冒出的热气,她竟分不清是盼着车来,还是怕车来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