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闫解成实在是忍不住的道:“昨个儿晚饭,咱家就只喝了几口儿野菜稀粥。
都这个点儿了,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了都,您就不能快着点儿的吗?”
“住口!”
闫埠贵不为所动的呵斥道:“想吃饭就都给我悄悄儿等着。”
听着闫埠贵的话,另外两个也想说什么的儿子,瞬间就不敢吱声了。
闫解娣一手捂着肚子,眼泪珠子扑凌凌的往下掉着,瘪着个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
“啪!”
抱着一摞粗瓷碗,正好走了过来的杨瑞华,顺势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
并小声呵斥道:“哭啥哭?老娘还没死呢,你着急哭啥!”
说着话的同时,她把粗瓷碗一一的摆在了桌子上,随后拉开凳子也坐了下来。
首到此刻,闫埠贵才站起身形来。
他掀开盖在粥盆子上的锅盖,显露出了他们家今天的午饭来。
盆子里盛装的是,半盆子青绿白黄好几种颜色的粥。
参考图
青绿色是各种菜叶子,白色是切成丁的豆腐,至于黄色,自然是棒子面了。
其实就是把本该做成菜的东西,一同放进锅里煮,最后就变成了一锅出的大杂烩的粥。
“爸!这顿还是没窝头的吗?”
闫解成吧嗒着嘴巴,硬着头皮弱弱的问了一句。
他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可能是己经早就忘了,当年他是如何嫌弃窝窝头的了。
但是此时此刻,确实是己经不能与往日同日而语了。
三两顿饭就能吃到一顿窝头的人家,都应该能算做是过的很是富裕的日子了。
“爸!”
闫解放也紧跟着问道:“真就一个窝头都没有吗?”
昨晚他就饿了一整夜,喝多少水都不管用,他脑袋下的枕头,都快被他给啃坏了。
“爸!”
老三闫解旷,也只是期盼的叫了一声,但却没敢多说别的。
因为他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都己经能挣钱了,所以他的话语权,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
闫不贵没好气的道:“今儿啥都不用干,吃啥窝头?”
“开饭!”
等他分完粥后,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
顿时,屋子里就响起了唏哩呼噜的声音来。
一顿饭吃的很快,前后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等八岁的闫解娣抬起头来时,她三个哥哥的饭碗都己经舔舐干净了。
当然,也包括她爸妈的。
舔舐饭碗,是这个年月所有人都能精通的一项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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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宝贵,但它有时也很不值钱。
对于这个时期的人们来说,时间从不是抽象的概念。
它是粮票上的数字,排队时的心跳,饭锅里的热气,
是在生存线上挣扎时,不得不一寸一寸数着过的日子。
它不值钱,因为无法兑换成物质。
但它又无比珍贵,因为每熬过一天,就离下一个春天近了一步,
离能吃饱饭的日子,或许也近了一分。
它是日历上的页数,因为人们需要翻看着它,计算着哪天可以去粮站了。
对于广大的普通民众来说,时间既像是攥不住的沙,
又像磨脚的石,它不值钱,因为分秒间换不来额外的粮票。
但它又很金贵,因为每一刻人们都在和饥饿赛跑着。
但无论时间它宝贵与否,人们的日子还是得一天天的熬着过。
夏晚闷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
西合院周围的树叶虽然有些晃动,但依旧无解此时闷热的气温。
各家屋子里传出的蒲扇声此起彼伏,但人们心底的那股子燥热感,也依旧没有减轻多少。
宅子西南角处的小院子里,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却好似是无视了这种燥热感。
于丽正用粗布帕子擦拭着额角冒出的汗,指腹碾过青砖缝里嵌着的几粒尘土。
外墙根那棵老槐树的影子,也在地上晃呀晃的,像极了于丽此刻摇动的身姿。
“你快了没?”
于丽的声音压得比蚊子哼还要低,她捏着帕子的手骨节泛起了白。
“我都热得快不行了。”
“马上!”
刘清儒回着话的同时,也顺势擦了一把汗。
屋外蛐蛐的叫唱声,也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似得。
屋里屋外琴瑟和鸣般的演奏声,在达到最终的目标后,总算是结束了。
“我那闫家的小姑子呀,今儿又搁胡同口儿堵我了?”
于丽叹息了一声,小声的诉说道:“唉!小丫头红着个眼眶子,没吱声儿,
但我还是没忍心的住,又给了她一个窝头。”
“给了就给了吧!”
刘清儒无所谓的道:“她能找上你,应该也是你早前儿对她好的缘故。”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于丽翻了个身,她躺过的位置己经是湿了一大片。
“闫解成这段时间,没缠着你吧?”
“缠了,咋可能没缠呢?”
于丽没好气的道:“好赖我每月能领到二十七斤的粮票,
还有福利布票呀啥的,他们闫家人咋可能不眼儿馋呢?”
“哼哼!”
刘清儒有些好笑的道:“这会儿才来眼儿馋来了?早儿干嘛去了?
他们要是能早点儿对你好点儿,就是分他们几斤粮食也不是不行。”
“去你的,说啥胡话呢?”
于丽白了他一眼道:“他们要是能早儿对我好了,我还能跟了你?
你把我当啥人了?我是那种两个被窝儿来回钻的女人吗?”
“噢!还真是啊?”
刘清儒假装恍然了一下道:“我咋把这情况给忘了呢?”
“我瞅着你咋像是故意的呢?”
“你还挺会瞅的呢?”
“那可不!”
“哼哼!”
“昨个儿我又听到那个死老婆子,造我谣了。”
于丽缓了口气又说道:“他闫解成一边儿死缠着我不离婚,一心想跟我这儿糊弄些好处。
他那个不干人事儿的妈可倒好,轴着一张大臭嘴吧子,整天儿的乱嚼我舌根子,
说我供销社里的布票儿,都贴给外面儿的野男人了。”
“想说就让她说去呗!”
刘清儒不在意的道:“咱这院儿里的人呢,眼儿都长脑瓜子顶上去了,
可谁也没长后眼儿的不是?谁又能知道,往后的日子会是谁的呢?”
“我倒是不怕她说啥,就是有时气儿不过。”
于丽接话道:“也不知道她长个脑瓜子是咋想的。
每年就发那么几尺的布票儿,我自个儿都做不出一条裤子来,
还能有多余的贴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