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天一夜,红得刺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砚之守在外面,指尖还残留着未洗尽的血迹,那是陆烬辞的血,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夜未眠让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
清晨时分,陆烬辞的父母匆匆赶来。陆母看到沈砚之,积攒的怒火瞬间爆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沈家惹出来的烂摊子,烬辞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就是个灾星!”
陆父脸色铁青,沉声道:“我们陆家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这种人进门!”
沈砚之没有辩解,甚至连眼神都没动一下。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陆烬辞躺在里面,确实是因为他
那些指责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却远不及急救室里那个人带来的恐慌
周明宇和张栩赶过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周明宇当即炸了:“陆老头陆老太你们讲点道理!要不是陆烬辞自己要替砚之挡刀,能出事吗?现在倒怪起砚之来了?”
张栩也帮腔:“就是!砚之也受了惊吓,你们当长辈的不关心就算了,还在这泼脏水,要点脸吗?”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首到晏时清冷冷开口:“要吵出去吵,别影响医生抢救。”
争吵声才戛然而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砚之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急救室的门,手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红痕。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急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手术很成功,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接下来至少要住院两个月,期间不能受刺激,得精心照料。”
“太好了!”陆母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捂着胸口差点站不住
陆父也长长松了口气,脸上的阴霾散去不少,看向医生的眼神带着感激
周明宇拍了拍沈砚之的肩膀,声音难得温和:“没事了,别担心。”
沈砚之像是没听到,只是定定地看着被护士推出来的陆烬辞
他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露出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那只曾经总是冷硬的手,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砚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
他跟在病床后面,看着陆烬辞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首到那扇门关上,才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这个男人
而重症监护室里,陆烬辞还在昏迷中,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或许在梦里,他还在喊着那个名字——砚之
陆烬辞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的沈砚之
他眼下乌青浓重,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守了很久
“砚之……”陆烬辞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刚一开口就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砚之猛地惊醒,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滚下来,砸在陆烬辞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你怎么这么傻……”他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死就死了,一条烂命而己,你替我挡什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宝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那点被触动的柔软却在疯狂蔓延。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了他,连命都不顾
陆烬辞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反而笑了,只是那笑容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动了动手指,想擦去沈砚之的眼泪,却被对方按住
“别动!”沈砚之立刻喝止,眼眶红红的,像只被惹急了的兔子,“医生说你不能动!”
陆烬辞乖乖停下动作,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我没事,真的。你看,我这不是还能跟你说话吗?”
他顿了顿,看着沈砚之泛红的眼眶,声音轻得像叹息:“再说了,你不是烂命。在我这儿,你比什么都金贵。”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颤,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梗着脖子骂:“你少来这套……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用啊。”陆烬辞固执地说,眼神亮得惊人,“至少能让你知道,我不是说说而己。我以前混蛋,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但这次……我是真的怕失去你。”
他看着沈砚之紧绷的侧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要是死了,谁来跟你争小宝的抚养权?谁来……等你回头?”
“谁要你等……”沈砚之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却没那么硬气了。
“我要等。”陆烬辞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等我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学做饭,学照顾人,学怎么对你好……你想学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要是还喜欢萧喆,我也不逼你,”他的声音低了些,却带着坚定,“我就在旁边看着,等你累了,回头就能看到我。”
沈砚之别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壳,被这些滚烫的话一点点融化,露出底下早己柔软的内里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爱了,可看到陆烬辞浑身是血倒在他怀里时,那瞬间的恐慌和绝望,骗不了人
“你先养好伤再说吧。”沈砚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没再拒绝
陆烬辞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笑着说:“好,我一定快点好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陆烬辞住院的两个月,沈砚之几乎把病房当成了第二个家
每天早上送小宝去幼儿园后,他就提着保温桶出现在病房,里面是精心熬制的粥或汤
他会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听陆烬辞讲公司的琐事,偶尔插句嘴怼他两句,语气却没了之前的冰冷
换药时陆烬辞疼得额头冒汗,他会别开脸假装看窗外,却在对方闷哼时,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床单
护士进来查房,总笑着打趣:“陆先生真是好福气,爱人把你照顾得这么周到。”
沈砚之每次都要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可脸颊泛起的红晕却骗不了人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坚持是为了什么,或许有愧疚
毕竟陆烬辞是为他受的伤;或许有习惯——照顾人的本事,是这几年在冰冷的婚姻里练出来的
又或许,是心底那点不肯承认的、重新冒头的情愫
小宝每周都会被陆母送来一次。小家伙捧着画本跑到病床前,献宝似的展开:“爸爸,你看我画的全家福!有爸爸,有爹地,还有我!”
画上三个火柴人手拉手,歪歪扭扭的,却透着孩子气的认真。陆烬辞笑着揉他的头发:“画得真好,爸爸要贴在床头。”
小宝又凑到沈砚之身边,小声问:“爹地,你是不是不生爸爸的气了?”
沈砚之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只是眼神柔和了许多
萧喆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陆烬辞刚能坐起来的时候
他提着果篮走进病房,看到沈砚之正在给陆烬辞擦手,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萧喆愣了愣,随即笑了,走到床边:“陆总,看来恢复得不错。”
陆烬辞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沈砚之站起身:“我去洗水果。”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男人时,萧喆忽然开口:“陆总,我们打个赌吧。”
陆烬辞挑眉:“赌什么?”
“赌砚之。”萧喆的目光落在窗外,语气平静却坚定,“如果他还能再爱上你,我心甘情愿退出,绝不再打扰。但如果他选择的是我……”
“他不会选你。”陆烬辞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我跟你赌。”
第2次,沈砚之刚把削好的梨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
“别总低头弄这些,”陆烬辞的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坐会儿,我让护工来。”
沈砚之挣了下没挣开,只好在床边坐下:“护工哪有自己人细心。”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脸颊有点发烫,赶紧叉了块梨递过去,“张嘴。”
陆烬辞乖乖咬住,目光却没移开,落在他眼下那圈淡青上:“昨晚没睡好?”
“小宝半夜哭着找我,哄了他半宿。”沈砚之避开他的视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养伤。”
“下周让妈把小宝接去老宅住几天。”陆烬辞咽下去,又说,“你也回趟家,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护工盯着,出不了事。”
沈砚之没接话,起身想去倒杯水,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陆烬辞仰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砚之,我住院这一个月,你瘦了快十斤。”
“胡说,”沈砚之皱眉,“我体重没变。”
“我天天看着,还能记错?”陆烬辞松了手,从床头柜摸出个小盒子递给他,“前几天让助理买的,你看看合不合用。”
打开一看,是支新的护手霜,还是他以前常用的牌子
沈砚之愣了愣,以前他总抱怨冬天洗手太勤,手会干裂,陆烬辞那时总嫌他娇气,现在却记得比谁都清楚
“医院里用不上这个。”他把盒子塞回去,语气有点硬,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陆烬辞没接,反而抓起他的手,挤了点护手霜在他掌心:“怎么用不上?天天给我削水果、擦身子,手都糙了。”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揉开那些乳白的膏体,动作笨拙却认真,“以前是我不好,没在意过这些。”
沈砚之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被他的温度烫得发麻。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他猛地抽回手,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我去看看护工把粥热好了没。”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陆烬辞低低笑了声,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背上细腻的触感
下午萧喆来的时候,沈砚之正在给陆烬辞读财经报纸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萧喆靠在门框上笑,手里提着个纸袋,“阿姨让我给小宝带的零食,顺便给你们带了点咖啡。”
沈砚之起身:“你坐,我去冲咖啡。”
萧喆却拦住他,把纸袋递过来:“速溶的,让护工弄吧。你过来,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香包,“上次听你说总失眠,我妈让人求的安神香,试试?”
沈砚之接过来,布料上绣着细密的花纹,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谢谢你,萧喆。”
“跟我客气什么。”萧喆瞥见床头柜上那支没开封的护手霜,眼里闪过点什么
却很快笑了,“陆总恢复得挺好?我听阿姨说你能下地走路了?”
陆烬辞点点头,目光落在沈砚之手里的香包上,语气淡淡的:“托萧先生的福,恢复得还不错。”
“陆总说笑了。”萧喆拉了把椅子坐在沈砚之旁边,“砚之,晚上有空吗?我订了家新开的日料店,听说刺身很新鲜。”
没等沈砚之开口,陆烬辞先接了话:“他晚上得陪我复健,医生说多有人陪着说话恢复得快。”
萧喆看向沈砚之,眼里带着询问。沈砚之捏了捏手里的香包,轻声说:“今晚可能不行,明天吧?明天我请你。”
萧喆笑了笑:“好啊,明天我来接你。”
送走萧喆,病房里安静下来。陆烬辞忽然开口:“那家日料店离医院很远。”
“嗯?”沈砚之没反应过来。
“你明天要去的话,我让司机送你。”陆烬辞别开脸看窗外,“早去早回,小宝明天幼儿园有活动,得早点接他。”
沈砚之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
陆烬辞的耳尖动了动:“没有。你想去就去。”
“那我不去了。”沈砚之把香包放进抽屉,“明天我带小宝来给你读故事,医生不是说多有人陪着好吗?”
陆烬辞猛地转回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
“骗你干什么。”沈砚之拿起那支护手霜,拆开包装挤了点在手上,“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复健的时候别硬撑,疼了就说。”
“好。”陆烬辞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那你明天……穿那件灰色的毛衣来?我觉得你穿那件好看。”
沈砚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摇摆不定的天平彻底稳住了。他弯了弯嘴角,声音轻得像羽毛:“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