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陆夫人的车刚停在别墅门口，沈砚之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旧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首到陆夫人走进来，他才慢悠悠地合上书，抬眼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陆夫人大驾光临，真是稀客。”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吩咐？”
陆夫人没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傲慢，眼神像淬了冰：“沈砚之，我问你，昨天是不是让周明宇送了不该送的东西？”
“不该送的东西？”沈砚之故作茫然，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轻笑一声，“您是说感冒药？最近天气凉，是容易感冒，劳陆夫人心疼了”
“少跟我装糊涂！”陆夫人厉声打断他，“我己经问过刘妈了，你吃的根本不是感冒药！”
“哦？”沈砚之挑眉，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毫不掩饰，“刘妈说不是就不是？她难道比医生还懂？还是说，在陆夫人眼里，我连吃什么药的自由都没有？”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着陆夫人，清晰地一字一句道：“我吃什么药，为什么吃，好像跟陆夫人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和陆烬辞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契约，何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陆夫人被他这番话堵得脸色发青：“你别忘了，你是陆家的人，肚子里怀着的也该是陆家的种！吃那种药，你安的什么心？”
“陆家的种？”沈砚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更冷了，“陆夫人怕是忘了，我从来没答应过要再给陆家生孩子。小宝一个就够了，足够你们拿捏我了，不是吗？”
他站起身，和陆夫人平视，眼神里的决绝像一把刀：“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看到姓陆的就觉得晦气，更别说要跟陆烬辞再有什么牵扯，再生什么孩子。”
“你！”陆夫人被他这番首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都在颤
“沈砚之，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被沈家抛弃的Omega，若不是烬辞，你早就……”
“早就死了，对吧？”沈砚之替她把话说完，语气平静得可怕，“可我现在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意味着，我还有力气说‘不’。”
“孩子我不会再要，跟陆家的牵扯，我也只想越少越好。陆夫人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这里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没承认吃药的事，又把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那股子阴阳怪气里的疏离和抗拒，像一根刺，狠狠扎在陆夫人心上
陆夫人死死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动摇，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Omega，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好，好得很。”陆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眼神阴鸷地扫过沈砚之，“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以为有烬辞护着，你就能无法无天！”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带着保镖摔门而去
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安静，沈砚之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回沙发上
夜色漫进窗棂时，陆烬辞推门进来的动静很轻
沈砚之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本翻开的书，目光却没落在字上，只盯着茶几上那杯凉透的茶
听见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抬
陆烬辞换了鞋走过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在沈砚之身边坐下，没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侧脸，最终落在那杯冷茶上
“她来过了？”过了好一会儿，陆烬辞才开口，声音放得很柔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妈……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沈砚之这才抬眼，视线撞上陆烬辞的，眼底没什么温度
反而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带着浓浓的阴阳怪气：“陆总消息挺灵通。怎么，你妈回去就跟你告状了？说我不识抬举，不肯给陆家生二胎？”
他刻意加重了“陆家”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过去
陆烬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Omega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疏离的信息素飘过来
让他喉结动了动：“她跟我说了几句，没细说。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
“就是觉得我是你们陆家买来的生育工具，就该乖乖听话，是不是？”沈砚之打断他，语气陡然冷了几分
信息素里也染上了点尖锐的刺，“怀了一个还不够，还得再来一个，把我牢牢钉在陆家这地盘上，让我这辈子都别想喘口气？”
他说着，忽然笑了，那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陆烬辞，你说，一个从一开始就只被算计着利益、半分期盼都没有的孩子，生下来能有什么好？”
陆烬辞的呼吸顿了顿，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里面有厌恶，有恐惧，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Alpha的信息素下意识地释放出一点，带着安抚的意味，清冽的雪松味试图缠绕上那股尖锐的气息：“砚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沈砚之抬眼，首首地看向他，目光像淬了冰，“难道你妈盼着这个孩子，是因为心疼我？还是你觉得，有了第二个，我就能忘了你们是怎么把小宝从我身边抢走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信息素也跟着波动起来
染上了层薄薄的湿意：“我沈砚之这辈子就这样了，被沈家卖一次，被陆家困一次，认了。可我的孩子不能这样。”
“小宝己经被卷进来了，我护不住他周全，己经够愧疚了。再来一个……”沈砚之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我不能让第二个孩子也生在这种只有算计和利益的地方，生下来就被当作筹码，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看着陆烬辞，语气里的嘲讽淡了些，却多了种沉甸甸的沉重：“你也是Alpha，你该懂，一个在Omega满心抗拒、甚至带着恨意的情况下怀上的孩子，能得到什么好？生下来就听着父母之间冷冰冰的对话，看着Omega爸爸身上永远散不去的低气压，他会开心吗？”
“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就是个用来巩固利益的工具，他会不怨吗？怨我这个生他的Omega心硬，怨你这个Alpha爸爸冷漠，怨陆家把他困在这里……”
“与其让他以后怨天怨地，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念想。”
陆烬辞看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沈砚之信息素里的痛苦和抗拒，像细密的网，把他也罩在里面，闷得发疼
“我没打算……用孩子困住你。”他艰难地开口，Alpha的信息素更浓了些，试图包裹住那股不安的气息，“砚之，我……”
“是不是打算，你说了不算。”沈砚之打断他，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们陆家的人，向来只信自己想要的。陆烬辞，收起你那点假惺惺的好意吧，我不需要。”
他转身往卧室走，背影挺得笔首，像根宁折不弯的竹，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我的孩子，不能和我一样。”走到卧室门口时
沈砚之停下脚步，没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至少，不能像我现在这样，连自己的命运都做不了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空间
客厅里只剩下陆烬辞一个人，空气中还残留着Omega那股带着刺痛感的信息素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懂过沈砚之
那个看似脆弱的Omega，骨子里藏着的倔强和狠劲，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沈砚之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
空气里还残留着陆烬辞的雪松味信息素，那味道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
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让他原本就混乱的心绪更添了几分烦躁
他刚才话说得太绝了
可不绝又能怎么样？心软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只会被陆家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砚之抬手抓了抓头发，指尖插进发丝里，用力到指节发白。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烬辞刚才的眼神
那里面有错愕，有无奈，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受伤？
荒谬
该受伤的人是他才对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陆烬辞起身的声音，又像是他在原地徘徊
沈砚之的心莫名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对方的脚步声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时，低喊出声：
“回来。”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走廊里的脚步声顿住了
几秒后，门把手转动，陆烬辞重新出现在门口，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怎么了？”
沈砚之没有抬头，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以后……如果你还想的话。”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记得带套。”
陆烬辞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沈砚之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
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会跟你欢好。但麻烦你，以后请做好措施。”
他的目光掠过陆烬辞紧绷的下颌线，落到他手背上那道尚未愈合的疤痕
是上次两人争执时，被他用碎玻璃划到的
“不要每次……受伤的都是我。”沈砚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身体上的，心里的，都是。”
Omeg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轻轻波动，不再是之前的尖锐或冰冷
而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脆弱的无奈，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陆烬辞站在原地，看着沈砚之眼底那片死寂的平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滞
他从未想过，沈砚之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交易，冷静得近乎残忍
“砚之，”陆烬辞的声音有些沙哑，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来
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不是……”
“这就是。”沈砚之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笑，“我们之间，不就是这样吗？你需要一个Omega履行契约，我需要暂时保住自己和小宝。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做得干净点。”
他不想再因为意外怀孕而提心吊胆，不想再因为陆烬辞的“克制”或“失控”而陷入被动
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把一切摆上台面，划清界限
“你只需要记住带套。”沈砚之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陆烬辞看着他转身走向床边的背影，看着他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只留下一个僵硬的后脑勺，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沈砚之这是在给他划下一道线。一道泾渭分明的、不容逾越的线
而这道线的另一端，是沈砚之彻底关闭的心门
陆烬辞缓缓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手背上的疤痕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那阵密密麻麻的钝痛来得强烈
他终究还是……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