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转眼到了怀孕三十五周
沈砚之的小腹己经隆起得十分明显，走路时需要微微后仰才能保持平衡
这些日子，陆烬辞的不安越来越重，常常在深夜站在他的房门外
他开始频繁地问医生关于早产的风险，家里的婴儿房早就准备好了，却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这天早晨，阳光格外好，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沈砚之难得有了兴致，换了身宽松的衣服，走到花园里
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好，姹紫嫣红的，他弯下腰，想摘一朵放在卧室的花瓶里
指尖刚碰到花瓣，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下
沈砚之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手撑着旁边的花架才勉强站稳，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沈先生！”守在不远处的佣人见状，吓得赶紧跑过来，“您怎么了？”
“肚子……肚子疼……”沈砚之的声音发颤，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护住小腹，身体顺着花架慢慢滑坐下去
佣人慌了神，连忙掏出手机给陆烬辞打电话，另一只手招呼着其他人：“快！快叫救护车！沈先生好像要生了！”
混乱中，沈砚之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救护车
他靠在担架上，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小腹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陆烬辞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听到“早产”两个字，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猛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车速几乎飙到了极限
赶到医院时，沈砚之己经被推进了产房
陆烬辞站在产房外，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也被冷汗浸湿了
他看着紧闭的产房门，心脏狂跳不止，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慌比在机场看到他要离开时更甚
“医生！里面怎么样了？”他抓住一个出来拿东西的护士，声音嘶哑
“产夫是早产，情况有点紧急，正在全力抢救，您别担心。”护士安抚了一句，匆匆进了产房
陆烬辞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三十五周，还差两周才到足月
怎么会突然早产？是早上动了胎气？还是这些日子他的情绪太紧张了？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最终都化作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他不该让他一个人去花园的，不该只顾着自己的不安，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
产房里传来沈砚之压抑的痛呼声，隔着门板，依旧清晰地刺进陆烬辞的耳朵里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那扇门，指尖攥得发白
砚之，撑住
他欠他的太多，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更不能失去他
八个小时的煎熬，像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终于从产房里传出来时，陆烬辞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腿一软差点摔倒，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恭喜陆先生，是个男孩，很健康，预估分化潜力是Alpha。不过产夫体力消耗太大，有点脱水，需要好好休养。”
陆烬辞没心思关心孩子，越过医生就往产房里冲
沈砚之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额头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
眼睛半睁着，没有一点神采。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陆烬辞，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终于……结束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紧绷了西个月的弦彻底松开，不是因为新生命的降临，而是因为那个约定终于要兑现了
他可以走了
护士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走过来，轻声问：“沈先生，要不要看看宝宝？”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脸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忍过无数疼痛、熬过无数个夜晚才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
第一眼，就有点不舍
可那点不舍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他不能回头，回头就是万丈深渊
他别开脸，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不用了。”
护士愣了一下，把孩子抱给了旁边的陆烬辞
陆烬辞接过孩子，动作生疏又僵硬，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小家伙，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但他只看了几秒，就把孩子递给了旁边的月嫂，转身走到沈砚之床边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后怕和心疼，伸手想碰他的额头，又怕弄疼他，指尖在半空中犹豫了很久。
沈砚之闭上眼，没力气跟他争辩，也没力气推开他。生产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连说话都觉得费劲
他现在只想睡觉，睡醒了，就该离开了。
陆烬辞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只是低声对护士说：“好好照顾他。”
然后，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沈砚之，目光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沈砚之苍白的脸上。他能感觉到身边那道灼热的视线，却懒得理会
孩子生了，是个Alpha，陆家应该满意了。
他的任务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兑现承诺，离开了
只是……闭眼前的最后一刻，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脸
沈砚之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别想了
他和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有太多牵绊
第二天一早，陆家和沈家的人就挤满了病房
陆母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对着孩子一口一个“乖孙”，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沈父则在一旁和陆家长辈攀谈，语气里满是谄媚，仿佛这个孩子是什么稀世珍宝
沈砚之靠在床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像压着块冰。他清了清嗓子
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孩子生下来了，按照约定，我可以走了。”
病房里的笑声瞬间停了
陆母把孩子递给月嫂，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砚之，你这说的什么话？刚生完孩子怎么能走？至少得坐完月子，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就是啊砚之，”沈父也跟着开口，语气带着责备，“你现在走了，孩子怎么办？他还这么小，离不开人。”
沈砚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他们根本没打算兑现承诺
“约定好的，孩子生下来就让我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你们不能言而无信。”
“那只是随口说说的气话，当什么真？”陆母不以为然地说，“你是孩子的父亲，哪有生下来就撒手不管的道理？再说了，你一个人出去怎么生活？留在陆家，有我们照顾，对你对孩子都好。”
“对我好？”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把我困在这里，当成生育工具，这就是对我好？你们眼里只有这个孩子，只有陆家的长孙，谁真正在乎过我想不想留在这里？”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因为用力，输液的针头都有些回血
“我不管！我必须走！”沈砚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你们不兑现承诺，我就自己走！”
“你敢！”沈父厉声呵斥，“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别认我这个爹！”
“不认就不认！”沈砚之红了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刀上。那是昨天陆烬辞削苹果时落下的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抓起水果刀，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眼神里带着决绝的疯狂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我走！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我死了，你们的宝贝孙子就永远见不到他的父亲！”
“砚之！你干什么！”陆烬辞刚从外面打水回来，看到这一幕
吓得魂都飞了，冲过去想夺下他手里的刀，“快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沈砚之却往后缩了缩，刀尖己经划破了皮肤，渗出一点鲜红的血珠：“别过来！让他们答应我！”
陆母和沈父吓得脸色惨白，谁也没想到一向隐忍的沈砚之会做出这种事
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再看看他眼底的死志，他们终于慌了
“好好好！我们答应你！我们放你走！”陆母急忙开口，声音都在发颤，“你先把刀放下，别伤了自己！”
沈父也连忙点头：“是是是，放你走，我们不拦你了，你快把刀放下！”
沈砚之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警惕：“真的？”
“真的真的，”陆烬辞趁机上前，小心翼翼地夺下他手里的刀
把他扶回床上，声音里满是后怕，“我保证，他们不会再拦你了，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沈砚之看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伤口，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比起被困在这座牢笼里，死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脱
幸好，他们终于松口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陆母和沈父看着沈砚之苍白的脸和手腕上的血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沈砚之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场以死相逼的抗争，他赢了，却也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离开的路，终究是用命换来的
沈砚之在电话里告诉周明宇好消息时，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压抑不住的轻快
周明宇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真的？太好了！我马上去订机票，最快的一班！”
“嗯，等我出院就走。”沈砚之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脸上，像是镀了层金边
出院那天，陆烬辞来接的他。车里一路沉默，谁也没说话
到了陆家大宅，沈砚之径首回了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不多
几件常穿的衣服，几本赛车杂志，还有沈砚清送他的那个平安符，很快就装好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刚拉上拉链，房门就被推开了
陆母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责备，语气却软了些：“砚之，你真要走？孩子才刚出生，这么小，你怎么忍心丢下他？”
沈砚之没看那个襁褓，只是拉起行李箱，声音平静：“约定好的。”
“可他是你儿子啊！”陆母提高了声音，“你就不怕他以后恨你？”
沈砚之的脚步顿了顿，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恨吗？或许吧。但比起让他在这座牢笼里重复自己的人生，或许短暂的怨恨，反而是种解脱。
他没回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烬辞就站在走廊尽头，看到他出来，脚步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对上沈砚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想到他在机场那句“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确实没资格
没资格劝他留下，没资格求他回头，甚至没资格再靠近他一步
沈砚之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走到玄关时，周明宇的车己经等在门口了。司机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周明宇从车里下来，走到他面前，眼里的心疼和欣慰交织：“都准备好了？”
“嗯。”沈砚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