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这几天,沈砚之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无形的漩涡
身体里的孕激素总在深夜作祟,让他蜷缩在被子里,指尖抚过小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小小的胎动
每一次触感传来,他心里都会涌起一阵莫名的柔软,那是一种陌生的、属于“父亲”的牵绊,让他舍不得
可天亮后,理智又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个孩子是枷锁,是陆家牵制他的筹码,是他逃离计划里最大的障碍
他不止一次想过,等身体好些,就找医生预约手术
可每次看到B超单上那个逐渐成型的轮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孕激素和父爱在他身体里反复拉扯,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让他日渐憔悴
更让他窒息的是陆家和沈家的轮番探望
陆家的长辈们提着补品上门,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在他小腹上打转,嘴里说着“陆家有后了”“可得好好养着”语气里的欣喜带着毫不掩饰的功利
沈家的亲戚们则围着他,算着孩子出生后能给沈家带来多少好处,讨论着该如何利用这层关系攀附陆家
他们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承载着家族希望的物品
没有人问他累不累,没有人在意他愿不愿意,仿佛他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沈砚之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用沉默对抗着这一切,首到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哥。”
一道清润的少年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砚之抬起头,看到沈砚清站在门口,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双肩包,脸上带着和这个病房格格不入的青涩
他比两年前高了不少,眉眼长开了些,却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纯粹
沈砚清走到床边,看到沈砚之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地皱起眉:“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盯着沈砚之的肚子,只是拉了把椅子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笨拙地削着皮:“我听妈说了……哥,你别害怕,有我呢。”
沈砚之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鼻子忽然一酸
在这个被算计和打量填满的病房里,沈砚清的关心像一缕微弱的光,带着难得的真诚
“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吗?”沈砚之的声音很哑
“今天下午没课。”沈砚清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语气带着愤愤不平,“那些人太过分了,把你当成什么了?哥,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就走,我打工养你和孩子……”
少年人的话带着天真的勇气,却让沈砚之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接过苹果,指尖微微颤抖:“别胡说,你好好上学。”
“可是……”
“没事的。”沈砚之打断他,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哥能应付。”
沈砚清看着他强撑的样子,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陪他待了一下午
他没提陆家,没说孩子,只是跟他讲学校的趣事,讲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像小时候那样,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自己的生活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沈砚之靠在床头,听着弟弟的声音,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
这是他住院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慰藉
原来在这场所有人都把他当物品的闹剧中,还有人记得他是“哥”,记得他是沈砚之
沈砚清走的时候,塞给沈砚之一个小小的平安符:“这是我在寺庙求的,保佑你和宝宝都平平安安。”
沈砚之握紧那个温热的平安符,看着弟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眼眶又热了
或许,事情还没有坏到彻底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还有一些人是爱他的,不是吗
出院后的日子,比沈砚之想象中更难熬
他被接回陆家大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镀金的牢笼
陆母请了两个月嫂轮流守着,一日三餐的补品准时送到房里,连下楼散步都有人跟着,美其名曰“怕摔着”。
他像个被精心呵护的稀有国宝,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小腹一天天隆起,宽松的衣服再也遮不住,每次吃饭,陆母的目光都会黏在他肚子上,嘴角挂着满意的笑,那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这种被剥夺自由的生活,像湿冷的棉花,死死捂住他的口鼻,让他窒息
曾经在赛道上追求的风与速度,如今变成了日复一日的禁锢,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味道
怀孕二十三周那天,沈砚之借口去医院做产检,避开了月嫂的视线,打车去了他和周明宇约定的咖啡馆
推开门,看到靠窗坐着的周明宇时,沈砚之愣了一下。不过一个月不见,周明宇瘦了不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看到他进来,猛地站起身,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砚之……”周明宇看着他明显隆起的小腹,又看了看他苍白憔悴的脸,喉咙发紧,“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沈砚之在他对面坐下,指尖冰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明宇,帮我个忙。”
“你说。”周明宇立刻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带我走,好不好?出国,去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这里。”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我受不了了,明宇,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们把我当成生育机器,天天盯着我的肚子,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周明宇的声音很沉,“可带着孩子,我们怎么……”
“我知道。”沈砚之打断他,眼泪掉了下来,“我知道很难,可我只能走。这个孩子……我舍不得,所以我必须带着他一起走。”
他轻轻抚上小腹,那里的胎动越来越明显,每一次都在提醒他这份血脉的牵绊
“我不能让他生在陆家,不能让他从小就活在这些算计和规训里。我也不能再留在这场荒唐的联姻里,继续做陆家的傀儡。”
沈砚之抬起头,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明宇,帮我办手续,越快越好。钱我这里有一些,不够的话……”
“钱不是问题。”周明宇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你想好了?出国不是小事,而且陆烬辞不会……”
“我没想过他会放我走。”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以才要逃。明宇,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再不走,我和孩子都会被彻底困死在这里。”
他看着周明宇,眼神里带着恳求:“算我求你了,带我走。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我才能做回我自己,孩子也才能有个干净的未来。”
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冒险,知道带着孩子逃亡有多艰难,可留在陆家,他只会被一点点磨灭掉最后一点生气
与其在牢笼里腐烂,不如拼一次,哪怕前路未知
周明宇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和挣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他说,“我帮你。”
沈砚之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眼泪掉得更凶了,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微弱的、近乎奢侈的希望
或许,他真的能带着孩子逃出去,走出这场荒唐的联姻,走向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