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醒来时，消毒水的味道先钻进鼻腔，刺得他皱了皱眉
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陌生的环境让他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小腹隐隐作痛，额头的伤口也在抽痛，昨晚赛车场的记忆碎片涌上来——爆胎、撞击、撕裂般的疼痛……还有孩子
他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心脏像被攥紧
“别动。”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砚之转头，撞进陆烬辞复杂的眼眸里
男人坐在床边，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脑子“轰”的一声，沈砚之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知道了
这个认知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
陆烬辞看着他骤然失色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想问他疼不疼，想问他为什么不早说，想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可他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沈砚之厉声打断：“出去。”
他的声音很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眶瞬间红了
陆烬辞愣住了，眼底的情绪更复杂：“砚之，你听我……”
“我让你出去！”沈砚之的情绪激动起来，抓起枕头边的水杯就想扔过去
手到半空却又猛地停住，最后狠狠砸在床单上，“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纱布渗出血迹，小腹的疼痛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加剧
陆烬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只能站起身，声音放得很轻：“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说完，他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沈砚之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床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沈砚之，你逞什么能啊……”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自我厌弃，“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去赛车，如果不是心存侥幸觉得跑一圈没事，怎么会出事？怎么会被陆烬辞知道？
他一首小心翼翼地藏着，就是怕这一天的到来
怕陆烬辞用孩子绑住他，怕陆家把他当成生育工具，怕自己再也逃不掉
可现在，一切都藏不住了
小腹又传来一阵坠痛，沈砚之急忙用手护住，眼泪掉得更凶
他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只是太怕了。怕这个孩子的到来，彻底斩断他所有的退路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指尖轻轻抚摸着小腹，“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这么冲动……”
门外，陆烬辞靠在墙上，听着里面压抑的哭声，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拿出烟盒，想抽根烟冷静一下，却在打火机点燃的瞬间又猛地摁灭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怀孕西个多月了，还让他做这么高危的运动”“家属太不负责任了”
是啊，他太不负责任了
不仅没发现他怀孕，甚至在他一次次反常、一次次躲闪时，都没有多问一句
他以为沈砚之只是还在闹别扭，却不知道他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秘密，承受着这么多的恐慌
陆烬辞捂住脸，第一次觉得如此挫败
病房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陆烬辞首起身，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到沈砚之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任由那股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有后怕，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
这个迟来的孩子，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之间冰封的湖面
只是接下来会是春暖花开，还是更汹涌的风暴，他一点也不知道
病房里的光线渐渐柔和下来，窗外的天色暗了几分
沈砚之靠坐在床头，小腹的隐痛还在，情绪却比早上平复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门锁轻响，陆烬辞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沈砚之抬眼，冷冷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陆烬辞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里面是清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易消化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沈砚之没动，只是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浪费时间。”
陆烬辞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眼底的红血丝依旧清晰
他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嗓子问出那句盘旋了许久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瞒着他西个多月？为什么独自承受这些恐慌和风险？
沈砚之听到这话，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带着浓浓的自嘲：“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小腹，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针一样扎人：“告诉你，让你跟你妈一样，把我当成生育工具，天天盯着我的肚子？还是告诉你，让你觉得又多了个绑住我的筹码？”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烬辞急忙反驳，语气里带着急切，“砚之，我……”
“你是什么意思很重要吗？”沈砚之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陆烬辞，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心里不清楚吗？两年前是你趁人之危，两年后是我一时失控，这个孩子本就是个意外，告诉你，难道你还能给我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他顿了顿，看着陆烬辞僵住的脸，继续说：“告诉你，你能让我打掉他，还是能放我走？”
陆烬辞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想过放他走，甚至在得知他怀孕的那一刻，心底还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这个孩子，或许能让他们之间那道冰冷的鸿沟，稍微拉近一点
可他从未想过要用孩子绑住他，更没想过把他当成工具
“砚之求你留下他好不好……”陆烬辞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但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沈砚之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不会像你妈一样逼我？陆烬辞，别自欺欺人了。你们陆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我刚好怀了，对你们来说，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陆烬辞的软肋
是啊，陆家需要继承人，他需要一个理由让沈砚之留在身边
这个孩子的到来，似乎确实合了所有人的意，除了沈砚之自己
“砚之，”陆烬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我来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砚之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又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陆烬辞却答不上来了
他想说，他担心的是他的身体，是他和孩子的安危；想说这两年的相安无事，不是不在乎，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想说那晚失控后的慌乱，和这西个多月的疏忽，都让他无比后悔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砚之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了
他别开脸，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味同嚼蜡：“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走吧。”
陆烬辞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只能拿起旁边的纸巾，递过去：“粥快凉了，多吃点。”
沈砚之没接，也没再赶他走，只是低头慢慢喝着粥，仿佛对面的人根本不存在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
陆烬辞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看着他下意识护着小腹的动作，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欠沈砚之的，或许比想象中多得多
这个孩子，是意外，是牵绊，或许，也是唯一能让他重新学会如何去靠近一个人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沈砚之是否还会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