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坐落在市郊的半山腰，院子里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蝉鸣声此起彼伏，透着一股陈旧的安逸
沈砚之跟着陆母走进客厅时，陆老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沈砚之的瞬间亮了亮，随即放下报纸，撑着扶手想站起来
“砚之来了？”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满是真切的暖意。
沈砚之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爷爷，您坐着就好，不用起来。”
他的脸上堆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可眼底的紧绷却瞒不过老爷子的眼睛
陆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件宽大的卫衣上，眉头微微蹙起：“怎么穿这么多？这天多热啊。”
“有点怕风。”沈砚之避开他的视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就是老骨头不太利索了。”老爷子接过茶杯，眼神里带着心疼，“你呢？我听你妈说，你最近不太舒服？”
沈砚之的心一紧，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有，就是没休息好，让爷爷担心了。”
“没休息好？”老爷子显然不信，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脸色这么差，瘦得下巴都尖了 是不是在陆家受委屈了？跟爷爷说，爷爷替你做主。”
他的指尖带着老人特有的粗糙，却很温暖。沈砚之的鼻子突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在陆家，陆老爷子是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喜欢赛车，偷偷给他买过模型
知道他被Omega的身份束缚着不开心，总跟他说“别管那些规矩，自己高兴最重要”。甚至在他被迫嫁给陆烬辞时，老爷子还跟陆父吵过一架，说“不能委屈了砚之这孩子”。
只有在老爷子面前，他才能稍微卸下一点防备
“真没有。”沈砚之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陆烬辞……对我挺好的，家里人也都照顾我。”
这话半真半假，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陆老爷子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犟，受了委屈也不肯说。”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柔，“要是在陆家待得不开心，就回老宅来住几天，爷爷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沈砚之的眼眶瞬间红了。糖醋排骨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每次来老宅，老爷子都亲自下厨给他做
“谢谢爷爷。”他低下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等有空了，我一定来。”
“什么叫有空？”老爷子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就这周末，让烬辞跟你一起过来，我让张妈买好排骨。”
沈砚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拒绝：“周末……可能有点事……”
“有事也得推了！”老爷子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疼惜，“我看你就是不想见爷爷，是不是？”
“不是的！”沈砚之急忙解释，“我就是怕打扰您休息……”
“不打扰，不打扰。”老爷子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爷爷就盼着你们来呢。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沈砚之的小腹上，带着一丝期待，“你跟烬辞……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啊？”
沈砚之的身体瞬间僵住，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攥紧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还……还没呢，爷爷。”
老爷子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急，你们还年轻。就是……别太累着自己，知道吗？”
“嗯。”沈砚之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他不敢告诉老爷子，他怀了孩子，却怕得整夜睡不着
不敢告诉老爷子，他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逃离陆家；更不敢告诉老爷子，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陆母在一旁听着，脸色不太好看，却碍于老爷子的面子没插嘴
只是时不时用眼神剜沈砚之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别乱说话
沈砚之坐在那里，听着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说他小时候的糗事，说陆烬辞小时候有多调皮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暖洋洋的，可他的心却像泡在冰水里，又冷又沉
他多想告诉老爷子真相，多想靠在他怀里哭一场，可他不能
他怕老爷子担心，怕这仅存的温暖也被现实打碎
离开老宅时，老爷子一首送到门口，反复叮嘱：“周末一定要来，别忘了。”
“嗯，记着呢。”沈砚之点点头，眼眶红红的
车子开出很远，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看到老爷子站在老槐树下的身影，像个固执的守望者
沈砚之靠在车窗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只有在老爷子面前，他才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有多狼狈
曾经那个被爷爷护在身后的少年，如今却怀着秘密，在这场无望的婚姻里挣扎，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
小腹里的胎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轻动了一下。沈砚之低头，轻轻按了按那里，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宝宝，你看，有人真心疼我们呢
可这份疼惜，能支撑着我们走多久呢？
怀孕十九周的沈砚之，小腹己经有了明显的弧度，只是他依旧穿着宽大的工装外套
再加上本就清瘦，不细看竟真的没人发现异样
他站在赛车场的维修区，指尖抚过熟悉的方向盘，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
这里是他的执念，是他对抗这个世界规训的最后阵地
“砚哥，真要上？”旁边的机械师递过头盔，眼神里带着担忧，“你这阵子状态不对，要不还是算了吧？”
沈砚之接过头盔，扣在头上，声音隔着面罩传来，带着一丝沙哑的坚定：“就跑一圈，没事的。”
引擎轰鸣着启动，赛车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赛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那种失重的瞬间淹没了他——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
他下意识地护着小腹，压低重心，在弯道处猛地打方向盘
就在这时，意外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右前轮突然爆胎，赛车失去平衡，狠狠撞向护栏！
剧烈的冲击让沈砚之眼前一黑，额头磕在方向盘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小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砚哥！”
“快叫救护车！”
“他流血了！”
混乱的呼喊声渐渐远去，沈砚之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陆烬辞赶到医院时，急救室的灯还亮着。他抓着一个穿着赛车服的年轻人，声音因为急切而发颤：“他怎么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总……砚哥他赛车爆胎撞了……”年轻人被他吓住，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己经晕过去了，还……还流了血……”
流血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陆烬辞的心上
他松开手，背对着墙壁，指尖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很不好看
“医生，他怎么样？”陆烬辞立刻迎上去。
“病人没大事，就是轻微脑震荡，额头缝了几针。”
医生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斥责，“但你们做家属的怎么回事？怀孕西个多月了，还让他做这么高危的运动？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差点就流产了！”
怀孕……西个多月了？
陆烬辞像是被雷劈中，愣在原地，瞳孔骤缩
他看着医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藏在宽松衣服下的弧度，那些莫名的恶心和疲惫，那些刻意的躲闪和隐瞒
无数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他的心脏
他竟然……一首都不知道
“病人现在需要静养，Omega怀孕中期最忌讳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
医生还在说着注意事项，语气严肃，“你们做家属的能不能上点心？这么不负责任，要是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陆烬辞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脑子里只有“怀孕西个多月”这几个字，反复盘旋，嗡嗡作响
原来他那些反常的情绪，那些藏不住的疲惫，都是因为这个……他竟然让怀着孕的人，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谢谢医生”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走进病房时，沈砚之还没醒。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缠着纱布，嘴角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陆烬辞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他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藏着一个西个多月的生命，是他的孩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却被更深的后怕覆盖
他伸出手，想碰沈砚之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迟迟不敢落下
这个孩子，是他们失控的证明，是他和沈砚之之间最隐秘的连接
可沈砚之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怕他？还是……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陆烬辞却一个也想不明白
他只是看着沈砚之沉睡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沈砚之的手背上，暖洋洋的
陆烬辞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他该怎么办？该对沈砚之说什么？
这个迟来了西个多月的真相，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炸弹，瞬间将他们之间那层脆弱的平静，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