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让周明宇先回去时，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我想一个人走走。”他说，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周明宇皱着眉，满眼担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没事的。”沈砚之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就在附近逛逛，不会走远。”
周明宇还想说什么，对上他眼底那片拒绝被窥探的茫然
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现金塞给沈砚之：“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别逞强。”
沈砚之没接，只是摆摆手，转身走进了人流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早就被他关机了，揣在口袋里，安静得像块砖头
他不用想也知道，陆家的电话、沈家的电话，怕是早就打爆了，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接。
走到第十条街的路口时，手表的指针指向晚上十点。他累了，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却被云层遮了大半，像他藏在心底的那些挣扎。
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总爱穿着赛车服，坐在改装店的地板上，和周明宇他们研究引擎参数
手指上沾着机油，身上带着汽油味，却笑得比谁都开心。那时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等我拿了冠军，就去申请信息素屏蔽许可，这辈子不嫁Alpha，就守着我的赛车过。”
周明宇还笑他：“Omega说这种话，小心被那些老古板听到，说你离经叛道。”
他当时怎么说的？哦，他说：“我的人生，凭什么要别人说了算？”
可现在呢？
沈砚之低头，轻轻按了按小腹
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长大，像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终究没能逃过ABO的规训，没能守住自己的人生
“真是……输得一败涂地啊。”他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冷松气息自身后传来，清冽得让他身体一僵
他几乎是立刻想站起来走，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挪不动
后颈的腺体在这股信息素的刺激下，泛起一阵熟悉的酸胀，带着高阶依赖特有的牵引感——他根本走不了
沈砚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经站在原地没动了，只是背对着来人，肩膀微微绷紧
“砚之。”
陆烬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在寒风里冻了很久
沈砚之没回头
下一秒，他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陆烬辞的手臂很紧
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和后怕
“你去哪了？”陆烬辞的声音埋在他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手机关机，家里找不到你，沈家也说没见你……我找了你整整三个小时！”
他的气息里有信息素失控的紊乱，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慌。沈砚之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冷的，是怕的
“我很担心你。”陆烬辞又说，力道松了些，却依旧牢牢抱着他，“别吓我，好不好？”
沈砚之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后颈的腺体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带来一阵奇异的安定感，可心里的恐慌却像潮水般涌来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更不敢告诉他——我怀孕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告诉他会怎么样？
陆烬辞会高兴吗？像陆母那样，把他当成生育工具，小心翼翼地护着，只为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还是会……厌恶？厌恶这个在他失控时意外到来的生命，厌恶这个又一次将他们捆绑得更紧的枷锁？
沈砚之不敢想
他甚至能想象出陆烬辞得知消息后的表情
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平静，或许……是他看不懂的复杂
可无论是什么表情，这个孩子的到来，都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糟糕，让他更难逃离
“我……”沈砚之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孕检单还揣在口袋里，边角硌着皮肤，像块滚烫的烙铁
陆烬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松开些力道，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路灯的光落在沈砚之脸上，能清晰地看到他红肿的眼睛和未干的泪痕
陆烬辞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抬手想碰他的脸，又怕弄疼他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谁欺负你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沈砚之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猛地别开脸，低声说：“我没事，就是想出来走走。”
“我们回家。”陆烬辞没再追问，只是牵起他的手。他的手心很烫，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外面冷。”
沈砚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他被陆烬辞牵着，一步步往回走。口袋里的孕检单仿佛有了重量，坠得他心口发沉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说
这个孩子，像个秘密，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让他在陆烬辞的注视下
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恐慌
沈砚之跟着陆烬辞走进陆家大宅时，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走廊的夜灯亮着微弱的光
佣人说陆母早就睡了，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他没说话，径首往楼梯走。陆烬辞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却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我先回房了。”走到卧室门口，沈砚之停下脚步，声音很哑
“嗯。”陆烬辞应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不用，我想洗澡。”沈砚之几乎是立刻回答，像是在找借口逃离
他推开门，闪身进去，反手关上的瞬间，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客厅里的安静像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冲进浴室，他反手锁上门，转身的瞬间就跌坐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窒息般的恐慌铺天盖地涌来，比在医院拿到检查单时更甚
孕激素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作为Omega，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生育能力，可他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
在这样的境地，怀上一个Alpha的孩子。还是陆烬辞的
“唔……”沈砚之捂住脸，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小腹里那丝微弱的悸动形成诡异的呼应，一个在提醒他被标记的事实，一个在宣告新生命的存在。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淋浴
温水哗啦啦地落下，顺着头发滑过脸颊，滴在瓷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水声很大，掩盖了他压抑的呼吸声，也模糊了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身影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眶通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想站起来脱衣服，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只能任由温水打湿衣服，浸透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为什么是我……”他对着哗哗的水流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不成调，“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是个Omega，可他也是个曾经在赛道上飞驰的少年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和那些顶级Alpha一样，靠实力说话，而不是被困在“生育”这两个字里，困在陆家这栋大宅里
困在陆烬辞的信息素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带来的枷锁里
水流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打湿了口袋里的孕检单
那张薄薄的纸早就被眼泪和汗水浸透，此刻又吸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像块石头，压在他的小腹上
沈砚之低头，看着那片微微隆起的布料，指尖颤抖地伸过去，轻轻按了按
温热的，带着生命的韧性
这个小生命他的到来，却像一场灾难，将沈砚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生 推向了谷底
他该怎么办？
告诉陆烬辞，然后被当成易碎品一样供起来，看着他用“孩子父亲”的身份，理所当然地介入自己的人生？
还是继续瞒着，在恐慌和孕激素的双重折磨下，熬过这漫长的九个月？
无论选哪条路，都像是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
淋浴的水渐渐变凉，沈砚之却像是没感觉到，依旧坐在角落里，任由冷水浇透全身。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陆烬辞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带着一丝担忧：“砚之？洗了很久了，没事吧？”
沈砚之猛地回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绷紧了身体。他慌乱地抹了把脸
用尽全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哑着嗓子回道：“……没事，马上就好。”
门外沉默了几秒，没再传来声音，大概是走了
沈砚之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瓷砖上，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脸颊
眼泪混着水，一起往下掉，分不清哪滴是水，哪滴是泪
浴室里的雾气越来越浓，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心底那点残存的、关于自由的念想
他知道，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有些东西，就真的回不去了
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这片水声掩盖的角落里，短暂地喘息，短暂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