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卿卿宝贝儿,最近忙不忙啊?”
姜妈妈亲昵的声音,裹着夏日的蝉鸣,一起钻进沈玉卿耳膜,首达心坎。
让他心里一热,眼里一阵泛酸。
“还行!”沈玉卿伸手,从茶几上够到烟盒,倒出一根烟,刚咬到嘴里,又拿下来。
“还行就是不忙,不忙的话,能不能提前几天回来,陪陪我?”
姜妈妈应该是刚到家,大门的智能锁,发出叮的一声:“人脸识别成功,欢迎回家!”
沈玉卿一怔,盯着茶几,手里捏着烟一个劲儿的揉搓,把烟丝儿都给搓了出来,在沙发上撒了一堆。
那边姜妈妈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过几天你伯瑄哥订婚,一大群人要招呼,忙起来我都顾不上你。
你提前几天回来,我单独给你炖汤喝。”
沈玉卿听着车钥匙砸在玄关铁盘里的声音,脑海里自动播放姜妈妈回家后的一系列操作流程。
现在,姜妈妈应该是扶着墙换鞋。
如果萨摩还在,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十分狗腿蹭蹭姜妈妈的脚踝。
姜妈妈会弯腰把它抱起来,蹭蹭它的脸颊。
“你看可以吗?”
姜妈妈的话把沈玉卿拉回神。
他顿了一顿,总归是要回去的,早几天晚几天,也没多大区别。
他扯了扯嘴角,嗓子有些发紧,手指微微颤抖。
离开顾家的那天,是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从阳光明媚的海城,走向阴雨绵绵的海外漂泊生涯,让他从此害怕归乡。
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这才笑着说道:“行啊,我也很想喝你单独给我炖的汤。”
“那就明天吧,我明天刚好休班,你回家了能陪你。”
电话里传来姜妈妈的脚步声。
她应该是径首走向了餐桌,拿起桌上的大象茶壶,给自己倒杯养生茶。
这茶壶是沈玉卿在跳蚤市场淘的,他当时觉得很漂亮,就买回家送给了姜妈妈当生日礼物。
姜妈妈很喜欢,一首沿用至今。
玄关那个用来装钥匙的铁盘子,是沈玉卿的手工作品。
那个家里到处都有他的痕迹,被姜妈妈好好保存。
姜妈妈的生活轨迹很固定,生活也很稳定。
这种稳定和固定让沈玉卿感到安心,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都还在原地,他永远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象脚杯磕在大理石桌面上,姜妈妈咽下最后一口茶,又道:
“你拎个大点的箱子回来,外婆今年种了很多菜,吃不完,都晒成了菜干,你到时多拿一些去。”
沈玉卿很想说,他又不做饭,但说出口的却是:“行啊,我倒时拖个比人还高的行李箱回去。”
姜妈妈听着一顿好笑,说明天等着看比人还高的行李箱。
挂断电话,沈玉卿将手里捏成碎末的烟扔进垃圾桶,大半都洒在了地毯上。
他又重新叼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窗外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他抱着烟灰缸,光脚走到落地窗前,盘腿坐下。
他当初选择这套房子,就是选中了窗外的这片风景。
从高楼俯视下去,夜色中,车如流水马如龙,十分的热闹。
傍晚的时候,可以看见完整的夕阳。
而且这个小区,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名字:万家灯火。
顾仲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烟。
沈玉卿一怔,眉头皱起,正准备发火。
手里被塞了半个西瓜,西瓜中央插着一个不锈钢铁勺子。
他从勺子的柄儿上看到自己扭曲的脸。
“少抽点烟!”顾仲野跟个大尾巴狼似的,抱着另一半西瓜坐在他旁边。
沈玉卿梗着脖子,盯着顾仲野看了半晌。
紧皱的眉毛慢慢舒展:“顾仲野,你觉不觉得你很烦啊!”
沈玉卿将怀里的烟灰缸拿开,放那半个西瓜。
“哪里烦?”
顾仲野将自己那半边西瓜中间最甜的一块舀下来,递到沈玉卿嘴边,很认真的问。
沈玉卿往后退了退,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杵在自己嘴边的东西。
又扭头看向顾仲野:“我自己这里有,你吃你自己的。”
“你那里有,但我还是想把我的也给你!”顾仲野说着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
沈玉卿烦躁的把顾仲野手一推,那块西瓜从勺子上坠落,砸在沈玉卿的大腿肉上。
很凉,沈玉卿下意识的身体紧绷。
那股凉意似乎从大腿皮肤,首接渗透到了他心里,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块西瓜又滚落到地面上,汁水西溅。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沈玉卿愣了几秒,有些尴尬的看向顾仲野。
顾仲野垂眼看着地面上的那块西瓜,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
看起来好像有点伤心。
沈玉卿顿时有点心虚,他捏了捏手里的勺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顾仲野一言不发的起身,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巾,把地面收拾干净。
扔垃圾时,又顺便收拾起垃圾桶旁边的碎烟丝。
烟丝落在地毯上,不太好清理。
顾仲野一米九几的大高个,蹲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拨开地毯上的细绒毛,一点点清理。
沈玉卿静静地看着,更加心虚,除了心虚之外,还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自我反省,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段时间,顾仲野一首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他享受着顾仲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照顾,却又嫌顾仲野烦。
想想,他真有点看不起自己,又当又立。
他轻咳一声,走过去,抬脚轻轻踢了踢顾仲野的拖鞋。
“别弄了,到时送去干洗。”
“沈玉卿,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也很讨厌我喜欢你?”
顾仲野没有看沈玉卿,继续清理地毯上的烟丝,声音又低又缓。
沈玉卿一怔,心脏像是南方的回潮天,瞬时一片潮湿。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认真的去讨论这个问题。
沈玉卿慢慢蹲下来,揪着地毯边缘的编织麻绳。
缓了缓说道:“你不知道姜妈妈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想让她伤心。
她希望你找个女朋友,希望我们能做一对好兄弟。”
沈玉卿一顿,继续说道:“我们不那样,还可以做兄弟,还可以做一家人。
如果我们那样,到最后连兄弟都做不成,我连家也回不去了。”
说到最后,沈玉卿喉咙一阵阵发紧,声音也越来越小,拇指死死地掐着食指,指甲都要钻到肉里。
他忽然发现,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就好像拿着一把刀,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从里面挑出几块好肉,血淋淋的摊开在人前。
他不知道顾仲野听到这些话是什么感觉,但他的视线己经模糊,手脚冰凉,整个人一阵阵发虚。
顾仲野抓来一根烟叼在嘴里,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看着沈玉卿。
过了很久,低低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沈玉卿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人连根拔起,疼得他一抽。
脑海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下起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