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流淌，莲花坞的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形的紧绷。
陆祁与江厌离依旧同处一个屋檐下，偶尔交谈，陆祁甚至依旧会唤她“阿姐”，只是那声音里少了往日的雀跃，而江厌离的眉眼温柔依旧，却也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婚期渐近，金麟台送来的东西越发频繁精致，这日，阳光正好，江厌离的院子里格外热闹。
几个金麟台派来的巧手绣娘，正捧着那件耗费数月心血、缀满珍珠与金线、华美得令人屏息的嫁衣，服侍着江厌离试穿。
“江姑娘真是好福气，这嫁衣衬得您跟天仙似的！”
“是啊是啊，金公子真是用心！”
“瞧瞧这料子，这绣工，啧啧…”
绣娘们围着江厌离，七嘴八舌地赞叹着，脸上洋溢着喜气。
魏无羡和江澄也被拉来“鉴赏”，江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姐姐穿上嫁衣，眼神复杂，嘴唇抿得死紧。
魏无羡则绕着江厌离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阿姐！真好看！金子轩那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他嘴里说着打趣的话，眼神却有些闪烁，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江厌离站在院中，阳光落在华美的嫁衣上，折射出耀眼却冰冷的光。
她微微抬着手臂，任由绣娘们整理着繁复的衣襟和宽大的袖，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浅笑，接受着众人的赞美和祝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白和勉强。
嫁衣的华贵包裹着她，却仿佛一层沉重的枷锁。
魏无羡环顾西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咦？阿祁呢？平日里她不是最黏阿姐的吗？这种时候怎么不见人影？”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院中的喧闹。
江厌离整理袖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刺痛般的暗芒。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平静的语调，甚至弯了弯嘴角，声音轻柔，却带着刻意拉远的距离感：“阿祁…她…也许在忙吧，修炼要紧。”
她垂下眼帘，避开了魏无羡探究的目光，也避开了自己心中那骤然翻涌的酸涩。
院墙外，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
陆祁隐在浓密的枝叶间，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她的背脊紧贴着粗糙的树干，仿佛要嵌进去。
紫眸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地、贪婪地凝视着院中被华服包裹、被众人簇拥的江厌离。
阳光如此刺眼，将那身刺目的红与金映照得如此清晰，也映照出阿姐脸上那份不属于她的笑容。
每一句赞美，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陆祁的心上，痛得她指尖都在痉挛。
魏无羡那句无心之问，让她看到阿姐瞬间僵硬的手指，看到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撇清。
袖袋深处，那只从未送出、也永无机会送出的莲花香囊，被她死死攥在掌心。
柔软的布料被她的手指捏得变了形，几乎要被尖锐的指甲刺穿，冰冷的汗水浸透了香囊，也浸湿了她的掌心。
那里面填充的莲芯与安神草的苦涩气息，仿佛透过布料弥漫出来，充斥着她的口鼻，苦得她喉咙发紧。
腰间，“且慢”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心中的痛苦，剑身在剑鞘内，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低沉而哀戚。
陆祁贪婪地望着江厌离的身影，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她看到阿姐在阳光下微微蹙起的眉尖，看到那强颜欢笑下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痛苦的爱意，如同毒藤，在绝望中疯长，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正低头任由绣娘整理领口的江厌离，心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望向那院墙外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
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阳光穿过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只有一片被风带起的绿叶，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下来。
她…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