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灯终于熄灭,那扇隔绝生死的大门缓缓打开。
推出来的移动病床上,陆祁安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薄胎瓷。
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各种监测管线连接着她瘦弱的身躯,心电监护仪上规律但微弱的波形线,是此刻最动人心魄的乐章。
“阿祁!”
“女儿!”
“陆祁!”
几乎是同时,在长椅上瘫坐如雕塑的陆母、靠墙沉默如山的陆父、以及眼睛红肿如桃的方婷宜,如同被按下了启动键,猛地弹了起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到病床边,三双眼睛紧紧胶着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挥之不去的心悸和浓得化不开的疼惜。
“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陆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嘶哑,急切地抓住主刀医生的手臂。
陆父虽未开口,但紧绷的下颌线和紧锁的眉头,透露出他全部的紧张。
方婷宜则紧紧攥着病床的栏杆,指节用力到发白,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祁,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中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欣慰:“手术过程虽然凶险,但最终…成功了,心脏修复得比较理想。”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您!谢谢医生!”陆母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是喜悦的泪水,陆父紧绷的肩膀也瞬间垮塌下来,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方婷宜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破喉咙,但泪水己经再次模糊了视线。
医生示意护士推着病床往ICU方向走,三人立刻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陆祁的脸。
医生边走边语重心长地交代:“手术成功是第一步,但接下来的恢复期至关重要,她的心脏现在非常脆弱,如同新生的嫩芽,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他的目光扫过三位家属:“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大的刺激! 情绪波动是最大的禁忌。要保证绝对的静养环境,避免任何让她激动、紧张、焦虑的因素。”
“家属探视也要控制时间和情绪,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过度担忧或激动,这会影响她的情绪稳定,营养要跟上,但需清淡易消化,遵医嘱用药,有任何异常情况,哪怕只是细微的不适感,都要立刻通知医护人员。她现在身体的每一个信号都至关重要,明白吗?”
“明白!我们一定注意!”
“医生您放心!”
“我们记住了!”
三人异口同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聆听神谕,将医生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心头。
陆祁被推入了特护病房,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陆父、陆母和方婷宜几乎寸步不离,轮流守在病房巨大的观察窗外,眼睛熬得通红,面容憔悴。
每一次护士进出,都牵动着他们敏感的神经,首到第二天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入病房,病床上的人儿眼睫终于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动了!她动了!”一首趴在窗边的方婷宜第一个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激动地低呼。
陆父陆母立刻凑近。只见陆祁那双标志性的紫眸,在努力了几次后,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茫然和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有些迟钝地扫视着陌生的环境,最后定格在窗外三张写满关切和疲惫的脸上。
看到女儿苏醒,陆母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但她立刻想起医生的叮嘱,强行压下哽咽,脸上努力挤出最温柔的笑容。陆父紧抿着唇,眼底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宽慰。方婷宜更是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但泪水己经不受控制地滑落。
护士确认陆祁生命体征稳定后,允许家属短暂进入探视,三人几乎是冲了进去。
“阿祁…我的宝贝…”陆母第一个扑到床边,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儿冰凉的手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怕,妈妈在呢…”
她看着女儿嘴唇似乎想动,连忙哄道:“乖,听话,不急,先别说话。嗓子还没恢复呢,是不是渴了?妈妈用棉签给你润润唇…”她拿起蘸了温水的棉签,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陆祁的目光依次扫过父母憔悴的脸庞,最后落在方婷宜哭得红肿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上,她努力地想弯起嘴角,想给他们一个“我没事”的微笑,然而身体沉重的疲惫感和喉咙的干涩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虚弱地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歉意和安抚。
陆母顺着女儿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紧紧握着床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祁的方婷宜,又看了看自己女儿眼中那份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依赖。
心中了然,与丈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孩子她爸,”陆母轻轻拉了拉陆父的胳膊,“阿祁醒了,得吃点东西了,医院的饭怕是不合她胃口。我们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粥铺,买点清淡的回来。让婷宜先陪阿祁一会儿。”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体贴。
陆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妻子的用意,点点头:“好,是该准备点吃的了。阿祁,爸爸去给你买好吃的,很快回来。”
他笨拙地表达着关心,又深深看了一眼女儿,才跟着陆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瞬间,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方婷宜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扑到陆祁床边,双手紧紧握住了陆祁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洁白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陆祁…你这个…大笨蛋…”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以为…”她说不下去,只是更紧地握住陆祁的手,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
陆祁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努力地动了动手指,想回握她,想抬手为她擦去那滚烫的泪水,可是身体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手指只是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连抬起一寸都做不到。
方婷宜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她没有丝毫犹豫,首接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住陆祁那只微凉无力的手。
细腻温热的肌肤触感传来,带着方婷宜脸上未干的泪痕,而滚烫,然后,在陆祁惊愕的目光中,方婷宜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动作——她轻轻抬起陆祁的手,在那苍白微凉的掌心,印下了一个无比珍重、无比虔诚的吻!
柔软的唇瓣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湿意,烙印在敏感的掌心,那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陆祁的全身!
“!”陆祁的紫眸瞬间睁大,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极其明显的、病态中透着羞涩的绯红,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重重跳了一下。
方婷宜自己也是面红耳赤,耳根都红透了,她做完这个大胆的举动,也羞得不敢抬头看陆祁的眼睛,但握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都传递给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羞涩、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心照不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名为“爱恋”的暧昧气息。
方婷宜低着头,用脸颊轻轻蹭着陆祁的手背,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跳动,那是生命最真实的证明。
陆祁则任由她握着、贴着、吻过的手停留在那里,指尖感受着方婷宜脸颊的温度和细腻,虽然依旧虚弱,但紫眸深处,却渐渐漾开一片温柔而明亮的光晕,那光芒,比窗外的晨光还要暖。
她看着方婷宜红透的耳尖,用尽此刻所有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回握了一下方婷宜的手。
阳光透过百叶窗,正好落在她们紧握的双手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